唯有人还没能逃走,甚至因着走兽们奔逃,又被踩死不少,血肉模糊扑了一路。
“逃不出去了……”黎恪被姬钺强拽着,他虽不是文弱书生,可也比不过姬钺这个练家子。姬钺没抛下他自己跑,他心中感激,可却也不愿意自己拖累他。
更糟糕的是……即便没有自己,姬钺也逃不掉。
他们所有人都逃不掉,除非那些牲畜们愿意带他们一程,可它们又怎么会愿意呢?
“跑不出去也要跑,总比在原地等死来的好。”姬钺脸色发白,头发乱得不成样子,他说,“就算要死,我也不要白白在这儿等着。”
黎恪苦笑一声。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九公子,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既然跑不掉,或许……我命该如此。”
“我命该如此……”
没有退路可言了,除非这只手的主人大发慈悲收回,可它仍在往下落。
他们的反抗、逃跑,都显得如此可笑。
“我想起来,我年少时不懂事,用烧热的水浇在家中蚂蚁洞里,那些蚂蚁不断逃,依旧逃不过。如果它们也有神智,和此刻的我们何其相似?”
他用力挣了挣,从九公子背上下来。
姬钺实在疲惫,还真叫他挣脱了,他自己也腿一软,坐倒在地。
怔怔地,望着头顶落下的手掌,目光绝望。
“九公子,我知道你很想活着出去,我也想……”
“但我明白,我逃不过。”黎恪声音嘶哑,“你知道的,此劫因我而起,是我收了那个鬼魂,如果我死了,幕后恶灵会暂且收手。”
他直直地看向姬钺,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里盈满了水光。
“姬钺。”他头一回直呼九公子名讳,“杀了我,你们才会有活路,至少现在不会死。”
姬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不过一段旅途而已,满打满算至多两个月,两个月认识的友人的一条命,换四条,值了。”黎恪劝说。
“闭嘴!”姬钺恶狠狠道。
他站起了身,继续跌跌撞撞往前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愿意走,我自己走。”
黎恪又笑,这回他笑得很开心,对九公子的背影大声道:“人生在世,能有二三好友,有佳妇爱子,足矣。”
“我是自愿的,你动手吧。若不是我现在浑身没力气,撞地也撞不死,我也不愿要你担这个罪。”
“只求你动作快些……给我个痛快。”
“我说你给我闭嘴!”已经走远的姬钺几乎是怒吼出声。
他忽然猛地折返回来,死死地瞪着黎恪,他的目光格外凶狠,眼里渗满红色血丝。可他的凶狠又带着满满的绝望。
“你在以退为进是不是?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吗?”姬钺厉声喝骂他,“你算什么?你以为我在乎你这条贱命?”
他看上去凶恶极了,却怎么看都像是被逼上绝境的凶兽发出最后几声凄厉的哀嚎。
黎恪被这么痛骂也不生气,他同样喘得厉害,坐都坐不直了,仰头看他:“姬钺,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你以为我不会吗?”九公子骂他,手搭在了黎恪脖子上,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却是惨白惨白的。
“动手,杀了我,你们才能出去。”黎恪悲哀地看他,“一个换四个,很划算,不是吗?尤其是三娘,她逃不出去的,她已经第十一回了。”
“划算个屁!”九公子头一回骂出自己平日瞧不起的粗俗之语,“你以为你这么说,本公子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你做梦!”
他的手在一点点缩紧,可颤抖得厉害。
天空中,巨掌仍在落下。
光完全被遮住,阴影之下,尘沙滚滚,四处都有砖石碎裂落地的轰隆声响。
黎恪渐渐要喘不上气来,眼睛有些翻白。
他却露出了一个笑,因着痛苦,笑脸也有些扭曲。
濒死的人在笑,动手的那人却在落泪。
笑的难看,哭的也难看。
不是说好给个痛快吗?不上不下的……实在折磨人,黎恪心里抱怨。
下一瞬,那只手骤然一松。
“你做梦!我才不会给你这种机会。”姬钺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眶通红,“你休想!”
他要爬起来,却再跑不动了,又跌下去,干脆自己坐在黎恪身边。
“你休想。”他依旧这么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