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还有股有些刺鼻的石灰和硫磺的味道,前些日子厨娘们彻底打扫过,又驱了虫。两滴蜜落在地面,好半晌,毫无动静。
姜遗光坐在门边,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连眼睛也隔了老长时间才轻轻一眨。
一直从正午等到黄昏,太阳都要落山了,也没有见到一只蚂蚁,甚至连其他蚊虫都无。
姜遗光看了很久很久,想起来。
四月,近五月的天,惊蛰早已过,天已经热起来了。
再怎么驱虫,地上不可能没有一只虫蚁。这很不正常。
他把凳子移开,往后退去,假装先离开。
院子门口,那晚的仆妇又来了,笑着叫他:“小公子,该吃晚饭了。”
姜遗光察觉对方有些古怪,那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感觉,叫他分不清善恶,也看不清对方是否真心。
“大家都在等你,快走吧。”
山海镜放在怀里,贴着胸膛,没有取出来。姜遗光看看干净的地面,又看看那仆妇,没有回答。
“怎么不去?小公子可是不饿?还是想吃点别的?”仆妇走近了两步。
那种古怪的感觉更近了。
姜遗光猛地后退一小步,定定地看着对方。
山海镜早已取出,摆在胸口。
仆妇还带着微笑。
她的鼻腔里爬出细小的蚂蚁来。
黑黑的,密密麻麻的,很快爬上眼睛、耳朵、嘴巴,爬满了整张脸,一只又一只数不清的蚂蚁,还在爬。
黑黢黢蚁群,一股脑从身体里倾泻涌出,不断往上爬,下头撑不住了落下去,便又往地面四处爬。当着姜遗光的面,蚂蚁蜂拥落在地上,一层穿着衣服的人皮轻飘飘落地。
滩在地上的人皮还带着五官和头发,内里皮肉连同骨骼都好似被蚂蚁啃噬殆尽。
山海镜依旧冰冷,没有上回发烫的触感。汹涌的蚁群迫不及待逃离了那张人皮,往地上仅有的两滴蜜爬去,转瞬间,蜜便被吃尽了。
姜遗光拿镜子去照,什么也没照出来。
没有蚂蚁往他身上爬,这群蚂蚁好似通人性,自觉在路过他时分开两股往四处跑,黑压压一片,很快爬上了橱柜。
橱柜里还有一罐子蜜。
它们的速度很快,姜遗光同样动作很快。小厨房里的炉灶还没升起来,他立刻从袖里取出火折子,抽出根木棍脱下外衫裹上,吹燃火折子点着了,火苗凑上去烧。
滋滋啦啦声响。
烧成焦壳的蚂蚁掉落下来,传出奇怪的焦臭味。地上更多蚂蚁汹涌的、窸窸窣窣地爬上来,只是,它们还是不敢往姜遗光身上爬。
山海镜里,什么都没有。
照遍了厨房,还照了自己身上,地上的人皮,橱柜里的蜜糖,都在山海镜中投出模糊的虚影。
什么也没有。
真的只是普通蚂蚁么?
姜遗光捻了一只,在指尖碾碎。
刺鼻的酸味传来。
就在这时,一直努力往橱柜爬的蚁群变了。
一群群蚂蚁,开始汹涌地往姜遗光身上爬。
姜遗光动作很快,三两下踩死地上一大群蚁群,那些蚂蚁太多了,鞋底碾过去时,噼啪作响,更多刺鼻的酸味扑来,附着在他身上。
踩了两脚后,姜遗光闪身出去。
那群蚂蚁同样跟着,大批大批黑压压相互层叠着拥挤地跟在后面,随着爬行窸窸窣窣作响,任谁看了也要头皮一麻。
任槐先发现了在庄子上到处跑的姜遗光,远远地问:“哎?善多?你跑什么?”
姜遗光高声道:“麻烦点个火把,烧了它们。”
待近了,任槐被这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他连忙从胸前取出镜子来照,只可惜,他也跟姜遗光一样,什么都照不出来。
姜遗光往庄子上的池子里跑了。
一条小河,岸边有船。
任槐起先跟着他跑,后面发现那群蚂蚁不追自己,只追着善多,便赶紧去大厨房端了火油、木柴,又拿了棉布等事物,简单做了个火把。
做成后,他忍着那种密集的恶心,把火苗凑上去。
焦臭味往鼻子里钻。
真是普通的蚂蚁,烧了后立刻死了,在地上堆起一堆层叠的焦壳。
任槐追着那群蚂蚁一路烧,他明明烧了许多了,却怎么也烧不尽一般。跟着追到了河边,看见姜遗光已经把小船划到了河中央。
蚂蚁还跟着往水里淌去。
任槐忍不住问:“善多,你到底做了什么?”
姜遗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只用火烧就好,不要去踩,不要让它们死了的味道沾在你身上。”
河边的蚂蚁越来越多,碧绿的草地都覆盖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黑蚁,叫人看了又恶心又头晕。
任槐就看了有些想吐,伸长手去,火把从草地上撩过,看那些东西滚成团落下来,心里的恶心发晕就变成了一股隐秘的快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