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既明一路快马入城,径自回了端王府。
他自到达晋州之后,本应当返回,但朝中大臣随后赶到,调查先前那位工部大臣意外亡故的事情,还带来了一道口谕,大意是说今上担心贼人大胆,万一伤了端王性命便是不好,所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命宋既明守护端王安全。
一道口谕,光明正大地将宋既明和他带来的那二十余个翊卫,通通都留在了端王府。
端王妃自丧子之后一直郁郁伤心,生了一场病总是不好,所以府内一切事宜都交由原之琼代管。原之琼听到这事,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辟了一处靠近偏门的院子,供宋既明一行翊卫居住。
一来,他们出入办事方便,不影响旁人;二来,也离内宅远些,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
两方都十分满意地认可了这个安排。
宋既明虽不往内宅走动,但也并不瞎。这王府中经由他们经营多年,早不是当年分封时修建的模样,虽然外形上并不出格,但内里自有乾坤。
即便是他们居住的那个偏僻小院,里面的家具和摆设都名贵不凡,甚至有两样海外的稀罕物件。
如此,更不必想端王所居内宅又是什么光景了。
私盗铜产的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只消去街市上转一圈,买点小东西,也能换到不足铜的劣质□□。
如今种种,皆在证实端王私自敛财的行径。
但至于多年前的铁矿,又不好查证了。
宋既明在王府中留了几日,特地命部下摸清了王府轮岗的规律,也在晚上暗中探查过几次,最后确定了端王有一处书房,虽说是只为读书观画之用,但是却总有亲随从外归来后去那里找他。
宋既明今日从村子里回来,原本就是打算,要夜探书房的。
他心里早有了打算,却没打算告诉周鸣玉。若是这次什么也没查出来,告诉她也无用;若是真能查到什么,恐怕她坐不住,只会以身犯险。
宋既明回府后只作平常之态,入了夜便熄灯上床,待过了三更,方轻手轻脚地下床,穿了身轻便利落的衣裳,带着刀走出了房间。
房外无人,他按照前几日摸索的路线,准确地避开巡逻的护卫,一路摸到了书房所在的院落之外。
这院子晚间便上了锁,宋既明越过墙头进去,便不曾有人看守。他从护臂中挑出一截准备好的铁丝,对着书房上挂着的门锁插进去,试探着戳动几下,而后打开了这把门锁。
他没有贸然推门,特地检查了一下门的边缘有没有什么铅粉之类的痕迹,又只将门推开一点,查看了门上有没有放置什么标记。
待一切检查无误之后,他才轻手轻脚地推门,快速闪身进入后便立刻关上了门。
宋既明并没有来过这间书房,但是此地为了便宜端王日常,采光极好,窗纸十分清透,此刻月色洒进窗户,凭他极好的目力,倒也能将摆设看清。
宋既明没有直接去翻书桌和架子上的东西。
端王平时瞧着风雅清闲,这些都是些普通的闲书,纵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信件,也不会放在外头,让人轻易看到。
他直接去检查了四处墙壁,果不其然,在书案左侧靠内的墙壁处,听到了空心的响动。
他又垂眼检查了地面,看见砖缝间距离比别处微微宽了那么一丝,若是肉眼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宋既明所料不错,这房间内是有密室的。
说来好笑,当年他为了博得圣上信任与倚重,学了一身探查的本事,原本是打算去龙爪司的,阴差阳错却抢得了杨简想要的翊卫,和他对换了位置。
在宫中,这些本事都是用不上的,但如今,尽数起了作用。
宋既明飞快检查了房间内的摆设,很快在书架上找到了机关所在,手下微微一动,便见那处墙壁外的架子慢慢地向两边移动开来,露出了里面大约只容得两三人入内的小密室。
许是端王在内也并不希望旁人发现有这么一处密室的存在,所以这个机关做得极为精巧轻便,打开时居然十分安静,半点杂音都没有生出来。
宋既明走入密室,瞧见三面都是架子,上面装着不少匣子,匣子外描着年份和地点的字样,按时间顺序依次摆放着。
现如今关于娄县铜矿的记录,全部明明白白地放在最右边。他打开去看,记录十分详细,何时何地何人经手,产出了多少重量运来,全部都有着详尽的记录。
若是拿出去,白纸黑字,是太明晰的证据。
宋既明今日来本就只为探查,无意做任何有可能会打草惊蛇的举动。一来,朝中派来的大臣尚未在娄县铜矿处得出任何端王有罪的结论,二来,他并不认为端王会短时间内销毁这些罪证。
所以他并没有全数拿走,只是往前数了几年,从中间的几个盒子里随机抽走了几张,其余的都仍旧放在原处。
而后,他按着顺序继续向前去找,果然找到了多年以前有关于铁矿的记录。
密信上写得清楚明白,端王的确是在那边私开了一处矿井,找了许多工人封口下矿,再将那些铁矿秘密运送至晋州境内一家炼铁厂中。
宋既明快速翻下去,而后便看到了自己父亲和同村叔伯去那边做工的时间。
那封信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因矿脉枯竭,矿洞内结构不稳,加之私井之内的措施并不到位,那座矿井坍塌,十八人被困死于矿井之下。
后面还写着:已做好后续安排,与当地官府打点妥当,只称意外所致,未有百姓获知真相,万请放心。
宋既明早已猜到是这个结果,却总会多想,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也许是因为端王另有什么机密被他们发现,所以才招致了丧命的悲惨结局。
可惜没有,矿井坍塌,压死工人,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宋既明当下也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那些早已远去的旧事,经过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渲染和告知,在这一刻看到相同的结论,早已似乎激不起任何波澜。
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悲伤感慨。
他把那一页抽出来,而后继续翻。
这些密信还不够。
密信中没有提到有关于端王的一个字眼,即便拿出去当作证据上呈,依旧有让端王狡辩的余地。
他需要找到更多的东西。
这些铁与铜的去处,来往流通的记录,有着时间和数字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