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摇头,手指轻叩桌案:“不能放任他再为祸下去。”
长乐便不再多言,又问:“这事儿?未必有十成的把握,胡成文必然会想法儿?压下去。”
谢钰指节轻敲眉心,片刻之后,他又对长乐低声吩咐了几句,长乐连连点头,下去帮着筹谋了。
蓟州除了掌管民生文政的刺史之外,还有一位姓陈的都护,是此地武将之首,两人在?一地未官多年,未免有些龃龉,只是一文一武,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
谢钰搜集了胡成武这些年为祸乡里的证据,越过刺史胡成文,直接交给?了陈都护,陈都护正愁没法子下一下胡刺史的威风,收到罪状之后大喜过望。
他无权直接革了胡成武的职,但却能动?用军法处置,命人把胡成武拖出来,当众打了四十军棍,直接将人打的半残,让他回去休养了。
胡成文接到消息的
时候,胡成文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他简直恨煞,恨不能生吃了谢钰!
他毕竟是谢钰的顶头上司,若是存心想要整治他,法子简直多得是。
这天沈椿正在?帮谢钰换药,外面有人敲门:“谢大人,这个月的月俸给您送到了。”
月俸都是发到衙门里,可从来没有发到家里的,谢钰不动?声色地道:“进来吧。”
他话音才落,几个差役立刻大摇大摆地拿着东西走了进来,这几人见着谢钰也不行礼,只是敷衍地点了下头,把东西扔到地上就走了,极是无礼。
衙门发的薪俸除了银两之外,多是些布帛米粮,还有鸡鸭鱼肉水果蔬菜这些吃食,总之不会叫人饿死,她往地上扫了眼?,就见几匹布都是存放太久长了霉点的,口粮里至少掺了一半儿?沙土,鱼肉水果上面更是长了毛,这么冷的天气还能闻到一股腐臭味道。
就这些破烂,别说是给?官员发俸禄了,就是扔在?地上叫花子都不稀得要!
这分明?是在?羞辱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待谢钰,眼?睛都瞪大了,张嘴就要喊住那几个差役:“你们——”
谢钰轻轻拦住:“无妨。”
他显然并不在?意,微微笑了笑:“外面风大,回屋吧。”
沈椿不可置信地道:“你就由着他们这么羞辱你?”
她见谢钰高高在?上的样子惯了,还从未见他被人如此折辱过。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乐意见那个高踞神?座,永远光风霁月被人仰视的谢钰。
虽然谢钰早就跟她说过自?己?被贬谪的事儿?,但她一直没有什么实感,就在?此时,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落魄。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不过是狗急跳墙,相比之下,胡成武那四十军棍才是真的会要人命。谢钰神?色从容:“不过是些须末小事,我并不会因此短了口粮。”
沈椿忽的灵光一闪:“不会是跟我有关吧?”她追问道:“你被胡成武报复了?”
谢钰一笔带过:“我和胡家兄弟早有旧怨,就算没有你,这也是早晚的事儿?,你不必多想。”他再次催促:“好了,快回去吧,别冻着。”
从头到尾,他都一副云淡风闲的姿态。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从容清贵,不管官位高低,不管何?种境遇,他依然是容光焕发,不卑不亢。
沈椿瞧得愣了下。
其?实大部分时间?,谢钰在?她心里就是一樽清冷孤傲的神?像,他理所当然地高高在?上,接受众人的憧憬叩拜,不沾半点红尘烟火气,比起活人,他更像是一块丰碑。
即便两人再如何?温存,她也始终觉得和他不是一路人,甚至不是同一物种。
但此时此刻,他没了权势高位,没了煊赫家世?,没有无数仰慕者为他若痴若狂,褪却无数浮华之后,沈椿才隐约窥见,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