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千余名从咸阳城跟来的庖厨就地埋锅造饭。
三千名由嬴政亲自封赏的将士列成阵型,追随在将领们身后再度踏入了邯郸城。
而嬴成蟜则是刚刚走进邯郸城城门就听到了嬴政的呼声:“传召长安君陪侍左右!”
嬴成蟜面色一苦,暗呼完蛋,却也只得拱手:“唯!”
挪到五马大车旁,嬴成蟜轻吸了一口气,动作利落的撩开车帘,将脑袋探进车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兄!”
嬴政平静的颔首道:“坐!”
嬴政这番态度看的嬴成蟜心里直打鼓,几经犹豫过后才将身子挪进车厢,嘿嘿赔笑:“大兄,上将军翦这人吧,确实是有些怠惰。”
“不过咱们倒也不能逮住一只羊往死里薅,上将军翦之子王贲……”
不等嬴成蟜岔开话题,嬴政就平静的打断了嬴成蟜:“披风呢?”
见面的第一眼,嬴政就发现嬴成蟜没有披着披风。
而今,嬴政终于问出了他的问题。
嬴成蟜脸上的笑容一滞,赶忙换上了更灿烂的笑容:“披风啊?”
“这天气本就酷热,若是再披上披风那弟不得中暑了?”
“弟希望日后这些敌国切莫在春夏之际开战了,真真是热死……”
嬴政再次打断了嬴成蟜的话语,声音也随之加重:“你的披风呢?!”
嬴成蟜的笑容不由得多了几分虚假:“这么热的天要披风做甚!”
“大兄,车里有冰醪糟无?”
“快快给弟……”
嬴政怒声喝问:“乃兄问你,你的披风何在?!”
嬴成蟜彻底笑不出来了,委屈吧啦的说:“交由卦夫保管了。”
“你我兄弟许久不见,大兄何至于如此……”
嬴政没给嬴成蟜表演的机会,直接撩开车帘,沉声喝令:“传令左庶长卦,速将长安君的披风呈至寡人面前!”
卦夫本就在五马大车不远处陪同。
听得嬴政命令,卦夫心中轻叹,对嬴成蟜投去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将背后木盒交给了蒙毅。
当嬴政打开蒙毅送来的木盒,看到承装在木盒内的这件披风时,嬴政眼中尽是震惊,颤抖的双手尝试了几次才将这件披风拎出木盒。
看那些已经有些毛糙的狐毛,嬴政便知这件披风必然被浆洗过不知多少次,嬴成蟜必然在竭尽所能的让这件披风恢复原状。
但即便如此,这件出征之前还是如雪般洁白的白狐皮披风此刻却依旧看不见半点白色,唯有不同程度的暗红色与黑色交织于披风之上。
那色彩的分布分明没有任何规律,却如观摩着黄泉血河认真临摹下来的画卷,给每一个试图观看的活人带去直冲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威慑!
更让嬴政心神俱颤的是,若非嬴政知道嬴成蟜不会骗他,嬴政甚至看不出这是一件披风!
大大小小数十处破口密密麻麻的散落在这件披风上,过于密集的分布让不少破口三两合并形成一个更大的破口,其中六道狭长的破口让这件披风完全没了披风的形状,两道贯穿大半披风的巨大裂口更是近乎于将整件披风撕成两半!
这是披风?
这能遮個屁的风!
说这是一团刚从林子里捡出来的破皮子还差不多!
那件由大秦尚衣令顶级女工们选用绝佳布料耗时半年方才制成的秦王御赐君侯规制白狐皮披风,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样子?
只因不知多少箭矢和刀枪在试图穿透这件披风,而后杀死这件披风的主人——他的王弟!
“王弟!!!”嬴政双手缓缓抚摸着披风上的洞口和不知是由敌人还是由嬴成蟜的血染红的狐毛,悲声而喝:“卸甲!”
嬴成蟜缩在车厢边缘,讪讪而笑:“大兄,弟现在尚未率军回返咸阳城,依旧是我秦军主帅。”
“哪有主帅出征在外之际卸甲的!”
嬴政沉声道:“传寡人令!黜长安君公子成蟜主帅之职,我军将士暂由上将军翦统帅。”
“现在,卸甲!”
见嬴政的眼珠子都红了,嬴成蟜自知躲不过这一劫,只能无奈轻叹:“行行行,卸就卸。”
不再挣扎,嬴成蟜手牙并用的解开了披膊的系带。
嬴政也起身走到嬴成蟜身后,帮助嬴成蟜解开了背后系带。
一根根系带被解开,一片片甲叶坠落。
嬴成蟜精壮坚实的上身显露在嬴政眼前。
但嬴政根本没有看嬴成蟜那如熊似虎的身躯,他的视线已被一处又一处血痂完全吸引!
三十余个厚实的血痂掩盖住了三十余处箭矢或枪头造成的血洞。
一道纵贯右胸的血痂和一道横跨嬴成蟜前后腰的血痂,更是让嬴政无法想象彼时的战况有多激烈!
更重要的是,最为惨烈的滏口陉之战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嬴成蟜的大部分伤势实际上已经痊愈,只留下一块块增生的表皮和疤痕让人难以分辨它们究竟源于哪一场战役。
嬴成蟜笑道:“看,虽然披风上的破口很多,但披风和甲胄却也帮弟挡住了大部分明枪暗箭。”
“弟真正受到的伤并不算多。”
嬴政无法苟同。
这还不算多?!
嬴政本想训斥嬴成蟜,质问嬴成蟜为什么要率领孤军行险冒进,以至于屡屡要以少胜多。
但再想到彼时的战况,嬴政却又训不出口。
倘若嬴成蟜没有选择亲自率先锋奔袭滏口陉,那么李牧必然能冲破滏口陉、涌入长治地,届时李牧非但能进入李牧最为擅长的大范围战场,更能早早布置兵力坐等秦军入瓮。
届时大秦莫说一战灭赵了,便是抵抗赵军进攻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