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奏对的时间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更久。
对每一名考生,嬴政都抽出了大量时间去探底、沟通、拉拢和鼓励。
所以即便嬴政将每日睡眠时间压缩至一个半时辰,也足足花费了六日五夜才终于完成了与所有考生的交流。
秦王政十四年十一月十日。
咸阳宫门外,冯去疾手持缣帛,纵然声音有些沙哑依旧在昂然而呼:
“……擢沛县萧何为研判丞!”
“擢广陵县吴青为南郡鄢县研判使!”
“擢……”
一个个名字与相对应的官职被冯去疾吐出,宣告着大秦第一届分科举士的最终结果。
待到冯去疾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合拢手中缣帛,八百七十二名来自五湖四海的庶民得以通过这一届分科举士正式踏入大秦官场!
所有考生毫不犹豫的齐齐拱手,昂然而呼:
“臣等,拜谢大王!!!”
这一声呼唤,发自肺腑!
田轸激动到跳脚,畅快大笑道:“本公子、哦不对,本官终于得以常随于长安君身侧矣!”
姜赞面露笑意,朗声开口:“诸位,当速去向主上道喜!”
考生们依照来历、家世、国别等因素各自聚拢,每一個小团体都喜笑颜开。
只有最边缘的数十名考生显得颇为冷清。
最后看了眼那些欢笑着的考生,吴青对众人拱手一礼,沉声道:“吾要走了,诸位兄台日后再会!”
萧何温声道:“朝廷给你我赴任的时间很宽裕,无须急于一日两日。”
“我等虽未同窗苦读,却同窗考试,也算是有同窗之情。”
“不若多留待两日,与子多熟稔一番,日后也能有个照应。”
萧何这话很真实。
作为同一批通过分科举士这种小道进入朝堂的官吏,且都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也没有靠山可以倚靠,他们有着天然的亲近。
但天然的亲近不经过升华也难深刻。
趁着放榜定职的这几日时间好生熟络熟络,更便于日后勾连。
但吴青却洒然道:“不了。”
“既然朝中群臣都看你我不上,你我又何必久留于咸阳,惹人笑话?”
“倒不如早早履任,去为王分忧。”
“同窗之情不会因餐食而改,日后子若是有用得着吴某之处,大可言说!”
吴青的话语引得所有出身寻常人家的考生心情都有些低落。
他们本以为他们成功入朝之后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能有一些同乡同僚来请他们吃顿饭,拉拢拉拢他们。
但,没有。
吕不韦的门客们在奏对过后便去寻了吕不韦,出身百姓的子弟也在奏对过后就去寻自家族人。
唯有他们这群寻常出身的考生,好似一片虚无一般,无人在意、无人拉拢、无人奉迎。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他们也没指望刚刚入朝就能大富大贵。
但,这依旧让所有考生心中宛若被压上了一座大山。
即便他们上岸为官了,他们与那些大族子弟、权贵食客们之间依旧有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叹息声接连响于这片狭小的空间内。
“吴兄说的对,大王信重我等,百姓却鄙薄我等,倒不如早早履任做出一番成绩,让大王欣赏,让百姓吃味!”
“我等固然已入朝为官,可日后的路,恐怕难走,要不我等主动给文信侯投份拜帖?”
“去休!去休!”
就在吴青等人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准备离开时,一道身影却快步走出咸阳宫,连声高呼:
“研判丞萧何!”
“研判使吴青!”
“还有那边那诸位同僚,且留步!”
吴青循声回首,与其他考生一起悚然拱手:“拜见长安君!”
嬴成蟜匆匆走到吴青面前,目光环视一众考生,讶异发问:“诸位这是意欲何往?”
“旁人都在欢庆,诸位怎的走的这般匆忙!”
这才刚刚放榜诶,人家都在那边欢呼雀跃呢,你们却失魂落魄的准备离开?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没考上呢!
吴青目光复杂的看了眼欢笑着的田轸,垂首道:“我等意欲今日便出发履任!”
看着那一双双神色复杂的目光和他们身上干净却廉价的衣裳,嬴成蟜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就是排挤打压甚至是羞辱通过科举入朝的考生嘛!
隋朝世家们做过的那点破事,大秦百姓们可真是一样不落啊!
但这种隐形的职场霸凌确实不好遏制,嬴政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
嬴成蟜撇了撇嘴:“恁着急做甚?大王留给诸位履任的时间难道不充裕吗?”
“金榜题名这等大喜之事,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怎能不好生庆祝!”
嬴成蟜抬高声调,面对所有人高声而呼:“都休要走,皆随本君往长安君府去!”
“不醉不归!”
“谁人若是早早离去,谁人就是不给本君面子!”
吴青怔然:“长安君,这……”
吴青的家乡是嬴成蟜亲自带兵攻破的。
再加上嬴成蟜亲斩芈粒的酷烈景象,吴青着实很难以平常的心态去面对嬴成蟜,更别说是和嬴成蟜吃吃喝喝了。
嬴成蟜随意的拍了拍吴青的胳膊:“还这这那那个甚啊?”
“本官记得你是农研衙署的人吧?”
吴青赶忙拱手:“农研衙署研判使吴青,见过上官。”
嬴成蟜拽着吴青的肩膀就把他拎了起来:“多礼个甚。”
“今日给本君放开了吃喝,放开了享乐。”
“但凡有半点不尽兴,小心本君刁难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