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声音带着一点寒意,可这是明窈听惯了的声响,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地与狄霄贴的更近。困意袭来,她终跌入黑暗。明窈不知道的是,这晚她才睡下,就被狄霄悄无声息地挪到一侧,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放在垫高的包袱上。“怎么了……”明窈意识模糊,嘟囔了一句。“没什么。”狄霄半跪在一边,不断抚着她的背,直到人睡得安稳了,才起身静悄悄地离开。直到去了全无光亮的地方,狄霄一张嘴,泛黑的淤血溢出嘴角。他的呼吸缓慢,用了极大力气,才没跌下去。刚刚与叛军将领的打斗,到底是给狄霄造成不小的冲击。他身上没受什么外伤,耳边的一点擦伤也可以忽略不计,唯独受了一记重拳的胸口,却是闷痛不断蔓延,到现在简单呼吸都能牵动到伤口。他不敢在人前露怯,怕被多罗拿捏,也怕族人们忧心。但狄霄不知道,胸口的积淤到底能不能自行散开,也不知他到底还能不能坚持到脱困。……狄霄他们人数毕竟太少,带回来的食物仍旧有限,就是水也不够一人一口,只有实在熬不住了,才能分点东西。山下喧嚷声不断,几日兵戈后,山下的血腥气已泛到坡顶。在大多数人看来,援军一至,山下叛军恐能瞬间溃败,而他们即将就能别接回家,与家人团聚,将那些不知感恩的贱奴一律处死。谁知山坡下的争斗持续了几天,底下的叛军似在减少,但没过多有,又会有新的人头补上,偶有颓势,可也未完全落入下风。众人这时候才想起——“说起来,咱们族中奴隶的人数,是不是有些多了?”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人问上多罗,也被多罗厉声赶跑了,之后更是明令禁止,不许任何人讨论有关叛奴的事。他这一连串的反应反坐实奴隶众多的事实,人们嘴上不说,心里还不知怎么想的。被围困第七天,天降大雨。这是今秋的第一场雨,细密的雨丝砸在身上,不仅疼,更冷。但人们顾不得忧虑秋寒,先仰头跪在雨幕下,张着嘴巴接雨水喝。待解了干渴,他们又赶忙寻了能接水的容器,水袋也好,酒坛也罢,又或者是那些已经打碎的水缸,实在找不到的,就脱下衣服,让雨水把衣服浸透,等雨停也能坚持两天。狄霄将水袋都丢给族人,叫他们去接满雨水,而他自己则是脱了外衫,闷头盖在明窈头上。然而这雨从小及大,开始还能用衣裳遮挡一二,后面将整件衣裳打透,不仅不能挡雨,盖在头顶反成了累赘。狄霄无法,只能再将那外衫拿下来。他正想再找些什么,谁知明窈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回头却见她嘴唇不住打着颤,一双透亮的眸子里染了一层阴霾。“怎么了?”狄霄一愣。明窈几次张口,半天才抬起右手,指尖将将碰到狄霄胸口时,却又蓦地停下,她问:“这是怎么了?”“什……”狄霄低头去看,入眼的那一大片青黑,连他自己都吓住了。只见他左胸的位置多了一大团淤血,淤血多日未散,已经变得又黑又紫,黑漆漆的一大团,只是看着都叫人心惊。狄霄这些天胸口的闷痛不见一点好转,但他一贯能忍,尤其是习惯后,更是能做到一举一动与平常无异。这几天他一直没有脱衣裳,也没有检查身上。谁知就这一点疏忽,反捅了大篓子。“这是……这是什么……”狄霄难得结巴,“应该没什么,不知道从哪里蹭到……唔!”明窈的指尖按在他胸前,狄霄当即忍痛。眼泪混着雨水,登时从明窈的眼尾滑了下来,她猜到了:“是前两天对吗,是你下山的时候受的伤是不是?你明明说没事的……”“不是,我——”狄霄想不出安抚她的法子,只能以恐吓代安慰。“莫声张。”他屈指落在明窈的嘴巴上,“这伤只是看着恐怖,实际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但我不能叫多罗他们知道,我们只数十人,各方面皆不占优势,若是连我都受了伤,恐更被人欺压。”“窈窈,别害怕,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我不会出事的。”明窈没被他的甜言蜜语糊弄住,他突围下山时也说了不会出事,然事实看着,远不是他嘴上说的那样。明窈不肯信他了:“其他地方呢?可还有我不知道的伤。”“没有了没有了,不信你看。”狄霄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还好除了左胸的那一片,其余地方再无伤处。因他表现得太过自然,明窈便没往严重处想。即便这样,之后几日,顾忌着狄霄胸前的伤,明窈待他几乎称得上寸步不离。狄霄受的是内伤,那些金疮药用不到,明窈又不敢贸然给他按压,恐伤了什么经络,就只能让他尽可能减少活动,防止淤血加重。吃饭喝水,乃至在原地走动一二,明窈都要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