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庭州这种边境城池,肃王出征后,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做活的做活,继续安安稳稳地过他们的日子—— 在北庭百姓们的眼里,肃王就是北庭的定海神针。 这一回肃王带兵出征,百姓们也都信心满满,茶余饭后便聚在一起,讨论着这回能否一举踏平突厥。 “报,我军歼灭敌军精骑三千!” “报,我军兵分三路,包抄王庭——” 万佛寺的禅房里,采月急急忙忙寻到明婳:“娘子,您别画了,快快回府吧!” 采月满头大汗道:“方才府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夫人晕倒了。” 明婳面色陡然大变,再顾不上什么画了,匆匆撂下笔,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母亲好端端的怎会晕倒?” 前线军报,母亲晕倒。 “可派人去寻姐姐了?”她面色苍白道。 明婳听罢,吩咐采月点两个婢子留下收拾箱笼,便不再耽误,捉裙直奔山门外。 肃王妃一心向佛,也有意入寺庙祈福,无奈琐事缠身,分身乏术,见女儿有这个心思,自是全力支持。 一晃眼,已经小住了二十日,而今已是四月末,草木葳蕤,夏意渐浓。 她不知明娓是如何想的,但她觉得或许是她们茹素念经感动了菩萨,所以菩萨一直庇佑着大渊的军士们,于是每日念经拜佛得更加勤快。 万万没想到,这平和的日子一朝被打破。 “阿娘!” 姐妹俩一前一后跑到了床边,只见肃王妃那张雍容娇美的脸庞一片憔悴,两只眼睛也红肿似核桃,见着两个女儿,那才将压下的情绪又席卷重来,她眸中泪光颤颤:“娓娓,婳婳。” “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肃王妃含泪推开药碗,似是不知该如何说起,抬袖抹着眼角的泪。 肃王妃一听这话,泪光越发朦胧,深深吸了两口气,她环顾屋内婢子们,哑声吩咐:“你们退下。” 待到屋内重归静谧,只剩下母女三人,肃王妃也不再掩饰情绪,哽噎道:“今早收到的线报,你们父亲中了西突厥的埋伏,与两千兵将被困瓮城,援军进不去,他们出不来。信上还说他中了一箭,那城中缺医少药的,现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姐妹俩齐声惊呼,面面相觑。 明娓接过,明婳也立刻搁下药碗,凑上前。 “怎么会中埋伏……” 恍惚间,她发现母亲的身形竟如此纤细孱弱? 那时总觉得母亲的怀抱那样的温暖、宽敞,是世界上最安稳最美好的去处,可现下…… 母亲一年年老去,而她一年年长大,如今,她的胳膊结实了,肩膀也有力了…… 这个认知叫明婳心里一酸,下意识便伸出手,将肃王妃揽入了怀中,软了语气哄道,“阿娘,别怕,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明婳对战事一窍不通,信函中所提及的那个国师,更是闻所未闻,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这话,只轻轻拍着肃王妃的后背,柔声宽慰:“阿娘莫要太过忧心,父亲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而且哥哥在前头,一定会想办法救父亲的。” 上阵父子兵,旁的将领或许不懂那份焦灼,但谢明霁定然如她们一样心焦如焚。 她抬眼看去,便见明娓仍揪着那封信函,眸光冷冽,攥紧的手指几乎要把信函撕破一般。 明娓回过神,看向自家妹妹关怀的脸庞和母亲憔悴的神情,眸光闪了闪,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前线的情况。” 明娓垂下眼角,闷闷地嗯了声。 明婳端起那剩下半碗药,轻声劝道:“父亲那边情况尚且不明,您可千万要振作,保重自己的身体,不然父亲回来,见您病了,肯定也要担心。” 明婳便一口口给肃王妃喂药,就如幼时,母亲细心温柔地照顾着她。 那么此刻,看着神思憔悴的母亲,明婳深深意识到长大的残酷—— 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吗。 一碗药喂下,明婳扶着肃王妃躺下:“阿娘您先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和姐姐会一直陪着您。” 只是才将躺下,刘嬷嬷便进屋禀告:“夫人,西边那几个押粮的庄头,奴婢让他们先去客房歇息,待您有精神了,再与他们盘账。只是第二批粮草明日便要运往前线,赵都护派人请您过去清点……您,您还能去吗?” “阿娘,您还病着呢。”明婳拦着肃王妃,“大夫说了您要多休息,切记操劳。” 肃王妃掀开锦被,语气坚定,不容置喙:“每回你父亲出征,押运粮草之事我都得亲自把关,不然我不得安心,其他将军的家眷们也不得安心。你父亲信我、军中的将士们信我、军士们的亲眷们也信我,我怎能辜负他们的信赖……琥珀,你去外头回一声,就说我收拾好了便去。” 刚转过身,便听身后传来小娘子的惊呼:“阿娘!” “夫人!”刘嬷嬷担忧上前:“老奴去叫大夫来。” 肃王妃摆摆手,运着气道:“只是有点眼花,容我缓缓就好。” 肃王妃撑着额头没说话,待那阵晕眩感稍缓,才掀眸,看向明娓:“我不是不信赵副都护,只是在涉及万千将士性命之事上,多加谨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明娓和明婳对视一眼,自也明白母亲的意思。 “可是您现下这身子……”明娓蹙眉。 “阿娘。” 肃王妃一怔,错愕看着小女儿:“你?” 眼见自家阿娘面露踌躇,明婳也明白她的顾虑,忙道:“我虽然没清点过粮草,但前年在幽都县时,我办那个积善堂,一应的粮食蔬果、衣物用品、桌椅家具……那些都是我亲自带人去市场采买的,而且我如今看账盘账,已经做得很熟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