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他又一次放下戒备,由着她靠近他,进了他的心。 裴琏握紧那只放在胸口的手,低头盯着明婳的眼睛,浓黑凤眸里是卸下防备、全然袒露的赤诚:“谢明婳,孤……我的心,已经在你手中了。” 【93】 像是夜雾朦胧的河面, 舟楫荡开一阵阵滉漾的波痕,明婳的心摇曳着。 那牢牢贴着胸膛的掌心之下, 是男人鲜活跳动的心脏, 哪怕隔着冬日袄袍,她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强而有力的律动。 因着她很清楚,高傲如裴子玉, 不会拿那段被遗弃的往事来博取同情。 明婳的心没来由地慌得厉害,那扑通扑通失序跳动的节奏,丝毫不逊于面前等待答案的男人。 裴琏望着她的眼睛, 喉头微滚, 本能地想要靠近, 吻她。 在男人的气息即将贴近时,她猛地抽回了她的手。 她的嗓音因极度紧张而发哑, 长睫也遽然扇动着,低着头,喃喃道:“我不行,我做不到……我……” 片刻,又好似良久,裴琏哑声开了口:“为何?” “为何不行?又为何做不到?” “不是……” 感受到那紧紧落在身上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脸,“真论起来,你如今已不欠我什么了。” 她为嫁他,千里迢迢背井离乡远去长安,他为追她,也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了北庭。 甚至于在皇宫那几月,皇家人对她温声细语、重礼相待,而他刚到北庭就被打得伤痕累累,卧床三日。 “裴子玉,你不欠我了,我也不怨你了。” 裴琏目光凝重,定定看她:“若真的不怨,那为何……不肯要孤。” 见惯了裴子玉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模样,如今见着他这副低声下气的脆弱神色,她还有些不大适应,心里也无端升起一种欺负人的愧意。 不不不,差点被他带偏了! “你虽对情爱一事不再畏惧,我却怕了。” “像现下这般不就挺好的吗,你有你的抱负与事业,我也有我的爱好与追求。可能咱们俩的夫妻缘分就到这了,若你不介意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孤只会与你做夫妻。” “去岁是去岁,今年是今年,人总是会长大的。” 裴琏:“……” 明婳不觉得她有那么好的运气,哪怕裴琏方才的话很是动听,叫她险些沉溺,但想到祥云阁里遇上的赵敬宇,忽又觉得“人心易变”,实在太难把握。 明婳点着头,一脸肯定:“裴子玉,没准当朋友,比当夫妻还要长久呢?” 偏偏他又无法怪她,因着这份可笑可气,皆是他一手造成,自作自受。 而去岁的她,恰如今日的他,心心念念,只想得到她的爱。 裴琏倏地笑了。 面前的男人没说话,只依旧垂着眼,哑声低笑,断断续续。 明婳见状,愈发惊骇:“你怎么了?别吓我。” 这猜测叫她心中发紧,忙去扶他:“不去城西了,先去医馆……” 明婳微怔,低头便见男人那张失了血色的脸庞转了过来,那双黑黢黢的凤眸里是掩不住的沉黯:“心病,医馆治不了。” 就像有只无形的手牢牢攥着心脏,越收越紧,挤压出每一丝空气,绞干每一滴血液,使得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尖锐的刺痛,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宛若挣扎在苦海的旅人,飘 “从前,孤也让你这么难受过?”裴琏哑声问她。 稍顿,似是想到什么,她垂下眼睫,“真正觉着心痛,大抵是那回被刺客要挟,你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吧。” 明婳强压下心底那冒出的酸楚,深深地吸了口气,掀眸看着他:“裴子玉,你那时真的混蛋。” 是啊,哪怕只是权宜之计,那字字句句,的确皆是诛心之言。 总之,锥心蚀骨,痛不欲生。 正想着给他支两个招,比如去逛逛铺子买买东西之类,马车外传来一阵哒哒靠近的马蹄声,马车也渐渐停下。 “大娘子,您可算回来了,老奴问娘子的安!” “表姑娘?我家哪位表姑娘?” 明婳这会儿哪还顾得上男人的心痛不痛,难掩激动地推开车窗,探出半个乌发茂密的小脑袋:“是我啊!我回来了!” 她难以置信般抬手揉了揉眼睛:“我嘞个乖乖,我不是雪盲了吧?” 刚回北庭那日夜里,明婳就听父亲说已经派人去寻姐姐了,没想到这般凑巧,竟在街上遇上了! 明娓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家马车里坐着的小娘子当真就是她远嫁长安的妹妹—— 无数个疑惑涌上心头,但又很快被这重逢的喜悦给压下,明娓笑着一击掌,“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