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能有这样一番忧民之论,裴琏已觉欣慰。 “你想去便去,只身边多带些侍卫,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免得被人冒犯冲撞。” 又撑起半边身子,一双乌眸亮晶晶地看向裴琏。 明婳嘿嘿一笑:“我以为殿下不会让我去呢,没想到你今日竟这般好说话。” 明婳想了想,点头:“嗯!” 薄唇轻扯,他也懒得解释,抬手摁着她的脑袋:“睡觉。” 话音未落,腰间便被掐了下。 男人清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敢说太子讨厌,狂妄无礼,该罚。” 明婳推开男人搭在腰间的手,哼哼道:“那你松开,我睡觉了。” “你你你……!”明婳难以置信。 裴琏抬腿压住她,磁沉嗓音透着一丝淡淡倦懒:“明日孤还得早起,不能闹了。” 但她今日出门一趟,又费神思考了一个晚上,如今倒在裴琏宽阔结实的胸膛里,没一会儿也放松思绪,沉沉睡了过去。 再看那张恬静柔和的睡颜,薄薄嘴角也不觉微翘。 他在床边坐了一阵,抬手将她脸上黏着的发丝拨去耳侧,又替她将被子掖好。 做好这些,这才放下帐子,出了门。 待裴琏离去,天玑与天璇道:“主子很在意夫人呢。” 天玑知道天璇比她还闷,也不往心里去,只往那阖着的房门看了眼,低声道:“夫人这样的,我若是男子,我也喜欢。” 因着得了裴琏的肯定,明婳一觉醒来,稍作梳洗,就带人前往柳花胡同。 乍一看到那条破破烂烂又散发着腐烂腥臭的胡同,戴太医忍不住掩了鼻,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子妃:“夫人,您当真要往这里面去?” 戴太医面色悻悻:“没、没什么。” 戴太医从随身行囊里取出几条素色巾帕,分别递给明婳和天玑天璇:“这些帕子用药草熏过,捂在鼻间,可以驱瘴避瘟。” “进去吧!” 两名带刀侍卫在前开路,天玑天璇一左一右护着明婳,戴太医和他的药童紧跟其后。 明明方才在外面,秋阳高照,万物明媚。 两旁是岌岌可危的破烂瓦房,目之所及的大都是老弱妇孺,一个个皆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女人和老人们宛若行尸走肉,每个人的眼睛都如一潭枯槁的死水。小孩子们虽还有几分活气,但那一双双眼睛看人时,早已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明媚天真。 明婳没想到这样一座还算富饶热闹的县城里,竟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群百姓。 才走过两处屋舍,冒出个豆芽菜般的男童,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来我们这做什么?” 明婳悄悄捏紧了掌心,道:“你们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认识董老爷子和小泥巴,他们……他们在这吗?” 明婳错愕:“什么?” 对于他们这些人,上位者随手施予的一点善意,便足够叫他们欢喜多日,记上多年。 小豆芽菜道:“她和董阿爷出去卖唱了,仙女夫人,你要寻她吗?我去替你寻。” 小豆芽菜惊呼:“真的吗!那你快随我来,郑婆婆病的可严重了,外头的大夫嫌我们这里晦气,都不肯过来呢!” 明婳也看到戴太医那略显窘迫的表情,并未多言,只轻声道:“戴大夫医者仁心,待会儿就劳烦你了。” 说话间,在小豆芽菜的带领下,一行人到了郑婆婆家。 明婳看到那么多黑黝黝的大老鼠时,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但不行,她是个大人了,还是当朝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 “郑婆婆,仙女姐姐带大夫来了!” 郑婆婆这会儿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她已经心如死灰,在等待黑白无常接她走了。 而后屋内的灯烛亮了,有人扶她起来,有人替她把脉,许久之后,还有温热的汤水进入喉中。的苦汤,然后是香甜细腻的米粥 她是已经死了,到了地府吗。 早知道做鬼这么好,何苦还去那人世间走一遭啊。 “郑婆婆哭了!她有意识了!” “多谢大夫,您是神医啊!” “好心的夫人,您再发发善心,替我家妮儿看看吧!可怜她小小年纪,腹肿面黄,夜夜疼得直哭呢。” 越来越多人聚集在郑婆婆家门口,有一个跪地,其余人也都纷纷跪下,含泪磕头,虔诚而敬畏。 菩萨终于睁眼,从天而降,施恩于他们这些最底层的、被遗忘的“贱民”。 她抬头看了看那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巷子,沉吟片刻,道:“都起来吧,家 中有病患者,皆可带来,一个一个看。” 董老爷子和小泥巴提着药铺里买的老鼠药,面色凝重地回到柳花巷子。 小泥巴抹着眼泪:“阿爷,真的要拿药给婆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