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清晨,卢勇一大早就拉着汉娜来到酒店前台,询问本地小姐姐有没有好玩但又不算火的景点。
“往面粉厂家属院第三排红砖房后面钻?”汉娜举着前台小姐姐手绘的地图,鼻尖几乎蹭到纸上的简笔划小兔子。
晨露把老社区宣传栏上的通知单泡成了半透明,卢勇背包侧边挂的钥匙串勾住了晾衣绳,惊得铁皮棚顶上的三猫弓起背。
前台小姐姐的珍珠耳坠在记忆里晃悠:“看见废锅炉别怕,往左拐有个豁口。”
汉娜踢开挡路的破自行车胎,锈迹斑斑的厂牌从墙皮剥落,露出“1987年度安全生产单位”的金漆残影。
卢勇突然拽住她手腕,两人同时看见锅炉房裂缝里探出的野蔷薇,粉白瓣上还凝着隔壁早餐铺的豆浆香。
豁口处的砖墙被人踩出脚蹬凹痕,汉娜扒着墙头惊呼:“这是秘密园啊!”
她马尾辫扫落的墙灰扑了卢勇满脸,三十年前的旧厂车间正被爬山虎裹成绿茧,破碎的玻璃天窗把阳光筛成霜,洒在满地紫云英海上。
“小心铁轨!”卢勇拽回差点绊倒的汉娜。生锈的运小火车轨道缝隙里,野薄荷混着车轴草疯长,她弯腰摘叶子的瞬间,惊飞了枕木上啄食的戴胜鸟。鸟羽掀起的微风恰好掀开覆在轨道尽头的枯叶,露出半截彩绘的搪瓷罐——正是地图上标注的“兔子洞”。
生锈的车间铁门吱呀作响,汉娜举着手机电筒往黑暗里照:“这儿有荧光涂鸦!”剥落的水泥墙上,不知谁用夜光颜料画了整墙会发光的蒲公英。卢勇关掉电筒的刹那,幽绿光点在他们头顶漂浮,像误入了孩童私藏的星河。
“这铁梯绝对比我爷爷的体检报告还脆弱!”汉娜抓着扶手往上蹭,每步都震下簌簌铁锈。二楼的破碎玻璃墙外,整片野田忽然撞进视线,旧时冷却塔改造成的瞭望台上,褪色的劳动奖状还贴在布满蛛网的控制板上。
汉娜突然指着墙角尖叫:“快看这个!”生锈的蒸汽阀门盘上,叠着七八个石头垒成的小塔,每个塔尖都摆着不同颜色的纸。最新那枚紫色纸还带着水蜜桃香,卢勇摸出早上便利店买的果汁软补充弹药,包装纸刚放上去就被穿堂风掀成旋转的降落伞。
冷却塔背阴面传来叮咚水声,两人拨开野葡萄藤才发现暗渠。汉娜蹲在水泥渠边撩水,指缝间突然游过一尾红鲤:“厂区排水沟养锦鲤?”她追着鱼影踩水,运动鞋浸湿后每步都挤出咕啾声,惊得卢勇举着鞋袜在后面追,像举着两面投降的白旗。
正午阳光蒸起铁皮墙的柏油味,汉娜瘫坐在废弃的装卸平台啃饭团:“这米粒沾到铁锈会不会变钢铁侠?”她故意把海苔碎粘在卢勇下巴上,装卸区生锈的吊钩忽然被风吹得轻晃,在水泥地投下摇晃的钟摆影,仿佛三十年前还在作业时的余韵。
角落的防空洞入口挂着褪色门帘,汉娜掀开时惊叫:“里面在开画展!”积灰的墙壁布满炭笔涂鸦,最新那幅昨日刚画的向日葵还带着铅笔光泽。卢勇摸到墙角的粉笔头,在空白处画了只戴草帽的兔子,汉娜立刻在旁边补上歪歪扭扭的胡萝卜,署名处还按了个沾着饭粒的指纹。
“大爷,这儿真不是市保单位?”卢勇递烟给突然出现的门卫,老人卷烟纸上的厂logo已模糊成淡黄色。汉娜趁机偷拍他布满老年斑的手——那双手正比划着冷却塔改水塔的往事,腕间上海牌手表表盘裂痕里,还卡着九十年代的砂晶粒。
田深处传来唢呐声,两人循声扒开篱笆洞,撞见婚礼录像现场。新娘的拖尾婚纱扫过荞麦丛,汉娜举着卢勇手机当反光板,摄影师回头笑骂:“抢活儿的得交场地费啊!”新郎塞来的喜印着厂老商标,玻璃纸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像把旧时光包进了琥珀。
返程时在豁口处撞见卖酸枣汁的老太太,汉娜咬着吸管眯起眼:“这比鲜榨橙汁还酸爽!”塑料杯外凝满水珠,在旧厂区斑驳的标语墙上洇出深浅水痕。老太太笑着指向西墙:“下礼拜野杏熟透,记得带布袋来装。”她三轮车把上挂的毛线玩偶,正是地图边角画的咧嘴兔子。
暮色漫过冷却塔时,汉娜突然指着天台:“那儿有光!”
两人手脚并用爬上维修梯,发现某个美术生遗留的日落装置——矿泉水瓶切割的风车正在余晖中旋转,在水泥地上投出流动的光斑。
她摸出口红在瓶身补画笑脸,卢勇的手机镜头里,最后一缕金红正巧穿过瓶身,给她的虎牙镀了层衣。
…………
游玩邯郸的最后一天,两人没有再去打卡景点,而是开始大肆品尝邯郸本地的特色美食。
“这个烧鸡的鸡爪必须归我!”汉娜的筷子尖戳在青瓷盘上叮当作响。
二毛烧鸡老店的玻璃橱窗里,油亮亮的光泽正顺着挂钩往下淌,卢勇后仰躲开她突袭的瞬间,手机镜头里定格了悬在半空的鸡爪和隔壁桌大爷惊愕的胡须。
服务员端着磁州焖子过来时,汉娜正把最后一口驴肉火烧塞进腮帮:“您这焖子.嗝.是果冻成精了吗?”蒸腾的热气熏得她鼻尖发亮,筷子尖戳破焖子金黄的焦壳时,溅起的酱汁在卢勇白t恤上画出个抽象派太阳。隔壁桌小孩突然举着空碗跑来讨要汤汁,被她误认成新式乞讨吓得差点摔了芝麻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