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浓想想自己也常跟他闹,他还能有耐心的哄她,她咬一点唇,握到他手上,摇摇他道,“你太好性儿了。” 雪浓半侧着身靠在他肩膀上,低垂半张脸不情不愿,也嗯了声,她觉着沈宴秋性子很好,没有坏脾气,她没见过什么男人,像王昀和温家的男人们脾性都太可恶了,衬托的沈宴秋都成天仙了,但这种话她是不会说的。 雪浓听出他的揶揄,不高兴,酥绵绵的从他身上坐起来,腰上还圈着他的手,她扒了扒,没扒开,微转过脸,赌气道,“我知道你挖苦我,我也不想跟你说话,你松手。” 雪浓心里隐着欢悦,脸上神情是闷闷的,他手指往她腰上按了按,她又软软的倒回他身前,偏不看他,只露半截雪腻后颈在他眼底,“韩文海指定还会回来,云香姐姐毕竟同他生了儿女,便是不为他,也舍不下孩子,我跟她谈过这事儿,也是看出她难割舍,那韩文海若能改过自新,发奋图强,像个男人一样,云香姐姐也能给个机会,但他若死心不改,云香姐姐也不会为了孩子委屈自己。” 雪浓眼儿瞄他,“我代云香姐姐谢谢你。” 夏夜好眠,次日雪浓醒来时,沈宴秋已不在房里。 雪浓便是一身酸懒,也起来了,金雀给她打扮的素净,身上仅穿着青竹色衫子,下裳是淡罗百褶裙,头发里没簪太多的金银饰物,只簪了两支玉簪咕咚发髻,鬓边再别上两朵不算大的粉色绒花,连口脂也只淡淡润了润唇。 用过早饭,雪浓跟着沈宴秋坐马车往东边去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的路程,马车停在一座庙前,那庙比不得京里的法源寺,也比不得南海子的灵济寺,是个极不起眼的小庙,庙里只有两个年迈的老和尚。 雪浓来时已经听沈宴秋说过了,这庙是皇帝动用自己私库出钱修成的,庙里供奉的是在应天府牺牲的那些书生,塑金身以示皇帝对他们的敬重。 雪浓和沈宴秋进佛堂后,挨个给金身上过香,磕了头,随后便徐徐退出佛堂,以免打扰这些魂灵。 王昀看了眼雪浓,她淡淡注视着他和温云珠,神情冷的很,纵然身形婀娜,面有芙蓉,也有了身居高位的娇贵,她的手依然被沈宴秋牵在手里,他见过的每一次,沈宴秋都牵着她,不曾放开,那种膈应油然而生,根本无从去除。 王昀立时低头称是。 沈宴秋便与王昀避到银杏树下。 放以前, 温云珠只要心情不好,就能对雪浓发作, 可现今, 甭说欺负雪浓, 她在雪浓面前头都抬不起来,周家被抄了,她再没有依仗,雪浓如今高高在上, 看她不过是蝼蚁,她岂能忍受这样的目光,但有一日,她定要雪浓尝尽痛苦! 树下王昀冲沈宴秋行礼,说, “学生给先生告罪,先前先生大婚,学生为琐事缠身,抽不出时间来, 还请先生勿怪。” 即使王昀已入翰林院,在沈宴秋这个先生面前,他依然会无端谦卑,那是一种既憎恨又敬仰的矛盾心理,他道,“陛下有意让学生入吏部考功司,学生心想先生身为吏部尚书,学生该避嫌,便委婉推拒,但陛下的意思,是想让学生再跟着先生历练一些年头,学生常听先生说,万事靠己,学生惭愧。” 王昀遂俯身道谢。 沈宴秋慢步走到雪浓身旁,雪浓主动拉上他的手,两人出了寺庙。 温云珠推他一把,“你看够了吗!” 温云珠在外气的欲哭无泪,他嘴里嫌脏,那眼珠子都挂到人身上了,在梨园那晚,她说会想办法把雪浓送到他床上,他一定动了心思,那样水性杨花的贱人,他还念念不忘,没准真被周氏说中了,他们之间一定有过猫腻,雪浓能在未出阁时便豁出去和沈宴秋厮混,必也能和王昀勾勾搭搭,她是不信王昀有多爱雪浓,不过是垂涎雪浓那副离不得男人的下贱身子。 王昀在佛堂内祭拜完,出来也是当她不存在的往外走。 王昀道没什么。 王昀拧起眉道,“你又吃错了什么药?” 她说的夸张,沈宴秋也没多老,再有几年,才到而立之年,正是男人最稳重有建树的年纪,甭说雪浓,就是她也知道,沈宴秋有魅力,王昀这样的毛头磕碜小子畏畏缩缩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温云珠观察他的神色,察觉他眼神放空,不定是在做着沈宴秋老去,他能替上的美梦,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雪 温云珠倒没说出口,只道,“我想回家。” “陛下每日都要召见我,我没空跟你回宣平侯府,”王昀冷哼,顿住又说,“我叫人送你回去,随你在娘家呆多久。” 宣平侯府诚然不及以往,可也是侯府,他想休她,闹到官府,也得堂堂正正依着规矩办事,他们成婚才几天就想休妻,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名声了。 温云珠眼眯起来,外面马车停下了,在下车前,她嘲笑他道,“你当我傻,我走了,给你的后院让地方,你好想办法把你心心念念的雪浓姐姐弄到手,你想要她不是简单的很,都在京南,我总有办法让你跟她厮混一回,你为什么不信我?” 温云珠一笑,人往他身上靠,他果然嫌恶的避到一边,温云珠也不生气,两眼弯弯道,“王昀哥哥,怎么说,我们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你绝情,可我却不能看你为情所困,雪浓姐姐怎么说也是我们宣平侯府长大的,总得念些旧日情分,我若厚着脸皮求她见面,她也不会就铁石心肠不见,我记得她还给你送过护膝,既然从前对你有情,说不定还有余情未了呢?” 他额头颈下青筋暴起,是暴怒的神态,眼底也有杀气。 温云珠指使马夫驱车去了这京南最大的花楼,在里头挑了一圈,找着一个样貌虽不及雪浓,但嘴甜身妖的花娘,赎回来安排在王昀屋里伺候。 温云珠唬的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庆幸那女人被打的说不出话来,不然若揭发了是她所为,真可能像王昀说的,会掐死她。 转眼到月中,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行宫里陆秀芷不知什么缘故动了胎气,胎儿差点没保住,皇帝一时心疼,竟不管那些辅臣的谏言,执意晋了陆秀芷为康妃,还为此携众臣登鼓楼为她腹中龙胎祈福,足见皇帝对其恩宠。 皇帝体谅他们,又在行宫内宴请了朝官,这回是君臣同乐,皇帝没那么多讲究,架子也不大,和大臣们喝了几杯酒,各自都散开性子来,便是有在面前数落他不听臣子谏言的,他权当耳旁风。 皇帝再想把王昀安插进吏部,看着大臣们的脸色,也只得作罢了,随即便在宴上授了王昀为户部湖广度仓主事,是摆明了要好生栽培王昀,给的是这样的肥差。 宴散了,沈宴秋出来是雪浓等在宫道上。 沈宴秋诚恳认错,“一不留神就喝多了,殊玉见谅,以后哥哥注意。” 这在宫里,还有宫女太监走动,他这样,雪浓有点羞,干脆推开他一点,郁闷道,“你不要动手动脚,在宫里呢。” 沈宴秋又好像没醉似的,站直了,一手搭在她胳膊上,只有挨了点重力,她才感觉到他是真的醉了。 他们没有回头看,便也不知,在宫道内,还站着王昀,王昀静静看着他们相互扶持离开,才缓慢着步子沿宫道慢慢往外走,将过一条甬道,一个宫女提着灯出来,妩媚笑道,“奴婢给王大人引路吧?” 那宫女嫣然一笑,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为他引路,至宫门前,她对王昀道,“恰巧康妃娘娘路过,见大人酒醉无人照拂,思及往日也算和王大人有过交集,虽没见过,但知大人您年轻有为。” 王昀忽一把握住她,眸光幽暗,像在看着她,又想在透过她看着别人,他笑道,“多谢娘娘,但不知姑娘芳名,本官铭记于心,改日报答。” 王昀眼底的憎恨和欲念糅杂倾泻,汗巾子被他卷好塞进胸口,他的手在身上擦了擦,讥诮道,“你是宫里的奴婢,本官岂能高攀得上。” 她刻意的扭过腰,没有雪浓那把细腰的无骨软柔,在宫里点头哈腰惯了,她的腰很僵,王昀只看一眼,便冷着脸将汗巾子从衣服拿出来,丢进灯笼烧了。 没多久,王昀便收其做了通房,这事儿也没几人知道,只除了温云珠大哭大闹,也无济于事。 六月下旬,正是酷暑。 金雀进来道,“二爷不回来您也不睡了,这怎么好, 雪浓想了想,道,“天儿热,你叫厨下做些熟水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