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修) 开春后,也就起初的几天冷,之后一天暖似一天,宣平侯府上下都慢慢换上春装,府里的山茶花陆陆续续开放,每年这时节,都会请一些夫人小姐来府里做客赏花,这也是为了联络彼此交情。 周氏一得知,自不敢坏了这等好事,请她的事便就作罢,但孙氏与她交谈中,半真半假的透露了雪浓在缝补沈宴秋衣服上洒了几滴水上去,还好沈宴秋大人有大量,没计较这点小事。 那天晚上,周氏把雪浓叫到正院,心情极好,连对她都有好脸色,把孙氏的话说给她听,她只低头不语。 雪浓那长长的睫颤的似蝶翅翻飞,那些酸涩都被她这句话给压了回去,有瞬间根本分辨不出这是不是真话,只记得话里的母亲、姐姐,就好像周氏是个对她慈爱的母亲,她是温云珠可以依赖的姐姐。 -- 这日是雪浓难得欢快的时候,武定伯家的七姑娘陆秀芷也会来府,她能交心的朋友也只有陆秀芷一个。 “雪浓妹妹,今年你十六了,你家里还不给你说亲吗?”陆秀芷随意问道,她长了张娇憨的脸,问这些话并不会叫人讨厌。 雪浓微羞涩,抓了把瓜子给她,让她去找别的丫鬟玩,只留她们独自谈心。 雪浓红着脸推了推她,“秀芷姐姐呢?” 陆秀芷被她问着,也是红了红脸,“母亲已为我说定了人家,是永昌侯的三公子。” “母亲说,是永昌侯夫人亲自来找到她说下的,她家的三公子近来病重,恐命不久矣,永昌侯夫人是想借喜事来冲一冲。” 陆秀芷摇头,“没有办法,母亲说,我是庶女,伯府把我养这么大,也是该我报答伯府的时候了,我若不听她的话,我姨娘也不会好过。” 雪浓也只顿然,没跟她说自己的那些事情,见她流泪,不由安慰她往好处想想,就算真没了丈夫,她也是永昌侯的儿媳妇,这份体面也是好的。 陆秀芷也没哭多长时间,两人又沿着池塘闲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才下了坡,听到不远处笑声,“云珠妹妹,你们家的雪浓姐姐不会是你哥哥的童养媳吧,这么大了,怎么你们家也不着急把她嫁出去?” 雪浓就像听不见,陆秀芷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和她匆匆过了桥,没走多远,就见着周氏和几位亲戚夫人坐在一起玩叶子戏,稍近些也听得见她们闲话。 “夫人膝下有两位小姐,雪浓小姐毕竟与夫人流着不是一样的血,这好夫婿还不如留给云珠小姐的好。” 把这话给岔了过去。 陆秀芷憋半天还是说了出来,“也不过就是个夫婿,她终究是疼你的母亲,没了这个,她也会给你再寻个好的,别为了个外人,把你们母女情分都丢了。” 陆秀芷是替雪浓顾虑,雪浓只是个养女,又和周氏没血缘关系,闹僵了,周氏再疼她也不会为她弃温云珠,没准还因此惹得周氏不再喜她,内宅里的那些腌臜陆秀芷见的多了,一家的主母都不喜了,底下人也会看主母眼色行事,她在这家里不会好过。 -- 梨安苑远离正院,府里的厨房紧着正院,梨安苑就有了自己的小灶,多数时候,雪浓下厨都是给正院做的,下午她在小灶间忙活了小半天,做了四五道补膳,掐着快要吃饭的点去正院。 雪浓掀了门上挡风的厚毡布,悄声提着食盒进屋,便听里间的周氏在跟孙嬷嬷诉说。 雪浓要进去的脚立刻收住,静静的站在那儿听里面抱怨。了亲生骨肉,才会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多聪明伶俐,三哥儿刚启蒙就常被府里西席先生夸说是小神童,几岁就会念诗背三字经,珠儿也是天真活泼,自小便能说会道,生的又像我,比谁都漂亮,我这两个孩子谁看了不喜欢,这要说还是我和老爷的血缘好,雪浓那丫头是个沉闷的性子,样样不出挑,谁能喜欢起来,她就不像是我们侯府养出来的孩子,就连珠儿都说,她性子太温吞,招人厌的很。” 那次后,她就没再出挑过了。 雪浓退了出去,把食盒交给门外指挥小丫头们做洒扫的彩秀,不管彩秀什么不乐意的神态,便出院回去,这时天已黑透,她使了一吊钱,让流月去外面的厨房买了一小壶碧香酒,流月还问她什么好日子,想起来喝酒。 -- 温德毓笑的得意,“别是我说话不中听,雪浓可是个美人胚子,不定真叫沈首辅瞧见,就动了凡心,你不是说雪浓在王家冲撞过什么?没准就冲撞了沈首辅呢。” 温德毓想了想,道,“这个简单,我回头在白云观里给亡母捐个香位,你改明儿带雪浓去观里,自有人把她留下,让她在观中修行祈福,对外说是她自愿出家的,咱们家出个女道士,就没人会说什么了。” 陆秀芷嫁人后,两人便断了联系。 雪浓的手做绢人已经留了不少伤,实在不愿再做了,只拿了几个自己旧日做的香囊散去给他们玩,也没得这些人的好,暗地里还是会说她捧高踩地,瞧不起他们这些庶子女,可她自己不也就是个养女么?这话雪浓不止一次听过,横竖是一笑置之,并不理会。 当然没有雪浓的份,雪浓还是呆在她的小院里,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如非必要,她是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屋里雪浓在描花样子,这花样子是描给教她刺绣的绣娘徽姑的,徽姑虽然秀活好,可是不识字,更不会画画,她能做的花样,很多都是现今市面上买来的时兴花样,这些花样在绣娘眼里非常珍贵。 这些是侯府给予她的,正如她曾听外人说过,没有侯府,哪有如今的她,她必须时刻保持着感恩,这没有错,她也是这么做的,即便这府中上下的人嚼过不少她的舌根,她也依然没有埋怨过一句。 雪浓抿着笑,在水盆里净完手,这样好的雨天,清净之时正好看些书,可还没翻看了几页书,刘妈妈却来了。 刘妈妈唉声叹气的坐下来,雪浓忙叫人送上茶水,便示意流月带着其他的丫鬟出去,屋门关上了。 雪浓默了默,问道,“子麟说什么了?” 这是没道理的话,温子麟从小到大,身上戴的香囊荷包扇套、衣服靴子,雪浓给他做了不少,如今却避嫌成这样,可笑却没人能笑出来。 “我没想过有这些事,以后不会再给他做贴身的东西了,这护膝不然妈妈拿回去戴吧?” 雪浓便不留人,随她去了,那副护膝她叫流月收起来,没人要,她自己留着也能使得,这些小物件一到了冬天都是不可缺的。 周氏跟刘妈妈说这个,就等于也跟雪浓说了,雪浓也得跟去。 她心底照样会因这微不足道的举动而窃喜,而产生妄念,这样很不好,雪浓知晓,可她没有办法制止。 去白云观那天,天气极好,宣平侯府的马车一直行到观外,雪 上了马车,周氏就和蔼的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然而周氏并没交代她的东西,只是像在外那般,一手搂着温云珠,一手握着她,面露慈蔼,温云珠靠在周氏肩上,眨着圆圆的杏眼看她,没有像以前一样眼含鄙薄季讥讽,竟在其中看到了些许懵善。 雪浓避开了温云珠的目光,任周氏一直握着自己,听周氏嘱咐她们进白云观后要紧跟着她,不要随便乱跑,谨防冲撞了神仙。 她们母慈女孝,雪浓做了很久的局外人,现今这话里带上了她,她是有些无促的,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温顺的点头应下,一如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