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老宅是由叁座小楼加一个九曲十八弯的长廊花园构成的时代遗物,但为了提高舒适度,八十年代大力修缮过,所以也并非纯粹的古色古香,这儿,王言洲童年所栖之地。 她自己常住着,然后把她唯一的儿子留在老宅。 外祖有时候会感慨,说他就算跟他亲妈接触的少,却也越来越像王堇翊,对数字敏感,喜欢象棋,热衷征伐,无论遇到什么事,总会回归到运筹帷幄,不起涟漪的镜湖状态。 长廊是他最常走的一处,走了数年,去时踏,来时蹬,抬头是黑压压的雕梁画栋,沉沉地坠下来,不见天空,他早就习以为常,毫无所谓地行进着。旁边就是花园,那里有嶙峋假山,缤纷花圃,只是他鲜少停驻,极其吝啬地转身看那里的景色。 回头望去,长廊曲折通往压抑的小楼,外祖、王堇翊和父亲在那尽头,或看他或不看他,面容早就模糊了,看不清表情,足下的砖路慢慢瓦解,黑云罩顶的廊檐也渐渐弥散,风中传来一股极淡极淡的花香,混合着琥珀尾调,困在他的鼻尖。他抬头,蓝空湛如洗。 时间正好指到下午两点,他在短暂的午休里,做了个梦。 前面几份都是各部门的来年规划,陈词滥调,毫无新意,翻了几页就被合上。 寿康路是金云行政区最后一片老地,房屋建筑时间基本上都在上个世纪,之前因为谈不拢的拆迁预补从而搁置几年了,今年才重启章程。地处位置不错,周边叁里地内已经有了四通八达的交通关卡,未来几年也确定了会在那处建立商圈的计划。寿康路是最适合做“西边市中心”的地方。 就差一个西边。 准确来说,并不是谣言,他也亲口和韩宁说过。 眼前这份金额评估也是以张氏目前的报价为主,前所未有的低价,代表对方的诚意。 这样的联姻,比比皆是。 花香。 刚同居的时候他和韩宁常去采购必须用品,超市出来后没几步就是花店,她得空就抱一捧。有次正值栀子花上市,他们俩前面有一对情侣在花店挑选,女孩子对栀子花流连忘返,男生却不喜,理由和《人间草木》里,汪曾祺的形容一样。 “香得都快发臭了。”那男生嘀咕。 栀子花的味道一下子就钻进鼻子了,那个时候还在口罩期,隔着叁层无纺布,飘进来的,捂在里面,轻易不散。 他没有因为莫名其妙的浓烈而皱眉,而是在假装温馨的情况下,忽然真正懂得了一点,生活的烂漫。 王言洲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按铃把刘秘书叫进来,说,“这叁份规划都打回去,重做。” “还有这份评估也是,让张氏那边重新报价。” 刘秘书跟着小王总太久了,略一思考,他就明白了,王言洲的意思是重新提市面上的正常报价,他不满意,不是对这个价格,也不是对张小姐,是对这背后,小王总曾认为无足轻重的交易关系。这也意味着他也不需要再用小王总正在开会的理由来搪塞那个会把电话打到他这儿的张小姐了。 是老朋友了,见里面也没有旁人,奥利弗挤进来,直接走到王言洲办公桌前。 “来告别,我要回德国了,叁个小时后的飞机。” 他说:“这么急着走,洛家小姐带你把s市都逛完了吗?” 王言洲起身拍了下奥利弗手臂,表示遗憾道,“连 话题转到王言洲这儿,奥利弗的目光下移,看到他摊开在桌面的资料,“小王总送我,不会耽误工作吧?”他略略凑上前,“你在干什么……简历?应聘昌锐的工作还要放两张照片吗,正面侧面都有,这么严格吗?” 奥利弗的食指压在其中一张侧脸照片上,试着玩中国的老梗,他说:“这人不会是你流落在外的弟弟吧?” “你不觉得他跟你有点像吗?” 这人像自己?他嗤笑一声。 王言洲想,韩宁不会是因为他像自己,所以才对这个谢程一另眼相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