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千会的房间: 于霁尘坐在个木马耍货上,端着盘葡萄边摇边吃,在小木马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中道:“想见霍偃你同我说嘛,姐姐去给你想办法,你把自己弄病倒算怎么个事,让谁沾了光去呢?再说,你病倒,难道霍偃那个绝情绝爱的王八,知道后就会回来看你?” 面无血色的千会忍几忍,没忍住,道:“你别晃了,会给木马坐塌的。” 只见她呸呸往手心里吐出两颗葡萄籽,发自内心质问:“你这是嫌谁重?别忘了,造这个小木马还有我一份功劳呢,它能承重几何我不清楚?” “你就给小马点了双眼睛。”千会虚弱反驳着,想了想,又低不可闻地补充:“还画成了斗鸡眼。” 于霁尘嘴硬着死不承认,站起身道:“都说斗鸡眼不是我画的,是李持岸画的,你偏不信,要我现在喊千齐来作证嘛?” 时隔多年再听到这熟悉的句式,千会脸上浮现出短暂的笑意,顿了顿,她忽然解释道:“我没有想要用任何伤害自己的办法,去逼迫霍偃见我。” 分别四年,当然想见,可又不能见,只因见了也莫能奈何。千会沉默下来,一个人的努力叫做一厢情愿,两个人的困境,便叫做有缘无份。 她低声道:“昨晚你提前离席后,我听娘和千齐姐姐讲,你打算回奉鹿了?” 千会:“娘让我告诉你,一个叫水德音的人来大邑了,现下在城南的福禄喜胡同。” 千会道:“水德音,江州江宁那个水德音——我没记错吧,是他吧,图南的爹,他两日前来大邑了,咱爹收到的消息,娘让我告诉你。” 于霁尘觉得心头隐隐发烫起来。 几年前她从江宁假死脱身,给水德音那老狗设下不少算计,按理说水德音现在,应该在东躲西藏着躲债才对,怎么还敢来大邑? 于霁尘半侧身看过来,刚想说什么,敞开的屋门被敲响,竟然是霍偃:“方便进来吗?” 门外的人没接话。 然后,千会听见千山和那人在门外的对话。 霍偃:“出大邑办点事,回来拿东西。” 说完,不管霍偃肯否答应,千山匆忙的脚步声,轻快地朝东边的厢房跑去。 “福禄喜胡同”名字听着挺喜气,但它并非是个规规矩矩的胡同,而是以福禄胡同为中心加上前后几条街构成的一片地区,是三教九流的混迹窝点,是大邑京最为鱼龙混杂之地,是被当地县衙清剿数次,依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神奇“胡同”。 刺鼻的假酒味混杂着汗臭脚臭、驴骡粪臭等不可名状的味道,以远超暗水道的威力直往人脑髓钻,街面上的人麻木着一张张脸,该吃吃该喝喝,该吆喝的大声吆喝,不受半点影响。 几个人刚给赌坊的雇主卸下三大车封装严实的货物,边喝茶边抛着两枚骰子闲聊,未几,其中有一个人把视线投向街面,随后其他人的目光也齐刷刷盯向街面。 那是个瞧着与脏乱差的福禄喜胡同格格不入的年轻女子,白净,壮实,眼睛黑沉,两道法令纹也深,个头比普通大邑女子高出不少,穿着身细布衣裳,全身上下唯一能让人看见的值钱东西,是右耳垂上戴着的红珊瑚小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