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宁城,部堂老爷是头上的天,那些生意人是脚下的路,我们想在中间讨口饭吃,有天没地不行,有地没天也不行,你将来是要接我的班的,一定要学会如何‘头顶天,脚踩地’地干事,懂么?” 纪奋回头,狠狠一个栗子敲在儿子头上,敲得他手指疼:“婆婆妈妈的,你真该省省事了!早晓得圣贤书读不饱肚子,还会读坏脑子,当初就不该听你娘的,非让你去读个狗屁的圣贤书!功名么的考到,脑子还给读坏掉,老子这是造的他娘的么子孽呢!” 纪忠紧抿的嘴动了动,没说话。 纪忠提提因用力抿紧而微微发颤的嘴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敢说,隻从嗓子里含糊应了声嗯。 那女人是他爹的老相好,他爹自小的邻居,嘲娘十四岁上,因为乡里遭水灾,被她爹娘卖给千湍院换了粮食,沦落风尘。 · 田舍尽毁了,一无所有的灾民被招为工,有劳力的女人男人上到受灾处干活,其他人在后面搞运输做保障,流民匪寇自行散伙了,抢夺和打劫不压自克,难民区的疫病得到控制,守备军从城门楼上撤回军营,城郭各门逐步恢復往日喧闹。 灾民很快把对官府前期不作为的憎恨抛诸脑后,转而颂扬曹总督是好官,只有于霁尘觉得有些可惜,因为曹汝城,是当朝右丞相季登的学生。 皇帝体弱多病,天狩朝堂是皇后季氏代政,前期倒也励精图治,向北重用北方三王守土御敌,向南平定蛮乱安抚边民,出动水军抗击倭寇,开通海上贸易与番洋互通有无,四方倒也安定。 “站在这里等着。”佩刀在腰的卫府兵卒,指着台阶下的青砖,死板地就要于霁尘站到上面,说话像骂人,“不要乱跑,否则后果自负。” 周围环境幽静,不像是官爷公务的地方,没有差役巡逻,也没有仆婢往来,倒让人猜不出此乃何处,于霁尘站了会儿,累,干脆坐到荫凉下的台阶上。 “刚才去前面见几个县官和乡绅,耽误了点时间,不是在晾着你,本部还不至于同个孩子摆谱。” 他眼神示意于霁尘不用起,并和于霁尘并肩坐在台阶上,递上杯茶,四平八稳,不怒自威:“我是曹汝城,幸会。” 曹汝城喝口茶,看向前方影壁下的几根茂盛的绿竹,张口就是一记轰顶雷,“大邑神女仓里,那十万匹丝绸被抄没,是你干的。” 没人敢查季相府的东西,故而十万匹丝绸未办理任何手续册书,当时一经查验,即被当做走私货充进官库,麻痹大意使季相府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实在是讨厌和上位者打交道,他连个狡辩的机会都不给你。于霁尘低眉垂目,看着曹汝城脚边乱爬的几隻蚂蚁:“部堂既愿同小民坦诚相见,小民必也得以心换心,部堂此番去大邑,可亲眼见到季相?” 实际上,曹汝城到大邑后,先后三次分别以公私身份到季相府拜见,皆被拒之门外,而且相府没有给他任何私下的解释,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