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下一个归家的周六的逼近,而越发叫人喘不上气。罗颂的眉头常常无意识地拧着,即便在做模拟面试时,脸上有时还板着。杨梦一看着,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伸手将她眉心的结揉散,可没一会儿功夫,那眉宇却又拱起来了,仿佛什么顽瘴痼疾一般。可生活仍在继续。即将到来的实习和国考面试,以及被催促的毕业论文,三座大山一座连着一座,罗颂比从前更忙了。实习是上学期期末的时候,论文指导老师毛旭宁牵线搭桥定下的,她也是民法学总论课的老师和法学一班的辅导员。法学虽然分了两个班,但大课都是一起上的,两位辅导员关系也很好,还会组织些课外的活动,让两个班的同学彼此沟通和熟悉。罗颂就专业问题去请教过她好几次,且专业竞赛的指导老师名单里,也常常出现毛老师的名字,两人倒渐渐熟络起来。可她荐她去的那间律所在祁平颇有名气,甚至担得上如雷贯耳四个字。哪怕只是实习,也是不少人争破头都想去的,毕竟只要和祁和沾过边,说出去都像镀了层金。因此当她问罗颂考不考虑去祁和律所实习时,罗颂着实惊讶了一番,为这样珍贵的机会竟然没有留给她自己班里的学生。毛老师从对方瞪圆的眼和噎住的话里读出了这点,却只笑笑说那律所的合伙人之一是她的师兄,她也得推最优秀的新鲜血液过去才对得起人家。被这样直白地夸赞,罗颂有些羞赧,谦虚道谢。当时大概是很高兴的吧,罗颂回忆着,所以才会隔了那么久都还对当日的情景记忆深刻,可现在喜悦仍在,自己却没有那样松快的心情了。她忍不住叹气。第146章 罗家的冷战较之罗颂, 杨梦一的日子算得上清闲,过完年便回到呆了三年的工作岗位上,得心应手地开干。只是她心里也始终记挂着罗颂家里的事, 所以心情也没有从前那样轻松。她也没跟自己的长辈或朋友提起这事,仿佛往外一说, 事情的严重性就又被拔高了许多, 乱上添乱。倒是早已知悉事情来龙去脉的秦珍羽, 从外公家回来后,赶在开学前, 约着罗颂见了一面。一见着人, 秦珍羽的嗓门就关不住了, 一句“我靠”脱口而出,皱着眉道:“阿汤你怎么搞成这样?”罗颂正搅着饮料杯里的冰块,闻言撩起眼皮,“怎样?”“憔悴成狗的样子。”秦珍羽皱着鼻子, 挨个评论,“你这黑眼圈、干燥的皮肤、起皮的嘴唇和清减了的身材。”她啧啧两声, “丽姨真的只是打了一巴掌, 而不是套你一麻袋吗?”“皮肤干燥是我偷懒没擦身体乳,嘴唇起皮是因为我不习惯用润唇膏。”罗颂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反问:“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秦珍羽这会不怵她,咄咄逼人一样追问:“那黑眼圈呢?”这罗颂倒是没什么好解释的,垂着眼,“没睡好而已。”秦珍羽呵呵两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罗颂的回答依然没变, “熬着呗。熬到同意为止。”用小银叉子蒯了块巴斯克,秦珍羽没急着送进嘴里, 反过来出言劝道:“你也别太硬颈了,说话软一点,伸手不打笑脸人,别又挨揍了。”罗颂牵了牵嘴角,神情无奈,“那也得他们愿意沟通才行。”秦珍羽也想到了罗颂的妈妈,一时无言。她显然也没料到平日看起来慈爱无比的宋文丽,竟是冷战好手。饶是罗颂这边有千万条计策,可对方不接招的话,也是白搭。的确,从冲突爆发开始,到罗颂回到市内,宋文丽几乎没有再跟女儿说过什么话。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三月份,才稍稍有所好转。那会儿罗颂已经在律所实习着了,一周五天得去三天,剩下两天学校还有两节不甚重要但出勤占分高的课,还得钻着空写论文。时间挤着时间,怎么也不够用。但就这样,她还是每周六都回家一天。其实她也不知道来回奔波两个小时,换来在家三人共处时的清冷与尴尬的意义何在。可哪怕就是为了病着的爸爸,罗颂也没法缩着不回家。不过罗志远复查时,医生说情况不错,暂时可以不考虑另一根支架的事了,这倒是罗家这些时日来难得的好消息。后来妈妈很偶尔地也会开口应她一声,只是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可真要对话了,罗颂才发现原先反复自我叮嘱的“软言软语,好好说话”是无法实现的。至少在和杨梦一的恋情上,她没有任何做错事的愧疚,所以一开口,便是和宋文丽如出一辙的淡然。两人的对话,落在旁人耳中也算得上冷漠了。放在从前,罗志远该当和事佬了,但他也无法接受女儿是同性恋这事,于是家里唯一的润滑油便没了。三人如同三块沉默的硬石,扎在一块,越磨划痕便越多。第147章 国考失利罗颂每次从家里回来, 心情都不会太好。杨梦一总窝在沙发上,看似在看电视看书或刷手机,其实心思压根不在上面, 只有两只耳朵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偶尔罗颂那边耽误了些时间,哪怕只是十几分钟, 也够杨梦一的心七上八下砰砰乱跳。她知道是自己容易胡想, 却又怎么也控制不住思绪。一旦有钥匙插进锁洞里转动的声音, 她就兔子一样弹起来,飞奔到门口迎接恋人的归家, 直到被人搂进怀里, 一颗心才终于能落到实处。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总是毫无新意的“你回来啦”, 罗颂也总会笑笑应是,等人扑进怀里后才拍拍她的背说别怕。简单几句话间是不言而喻的默契,是带着爱意的慌乱与安抚。但其实罗颂的烦闷,也只有在见到对方的那刻才会奇异地得到消解, 所以安抚动作背后的主体与客体,或许在两人心中或许有所差异。杨梦一一直在等宋文丽或罗志远的消息, 偶尔手机有未知的新消息弹出, 她的心就仿佛悬空一瞬,赌徒看牌一样点开它。倒不是受影视或文学作品的影响,惯性地认为会有一场“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女儿”的戏码,而是换位思考下得出的猜测。——如果无法从孩子那下手,便要需找其他切入口。这其实是场四个人的矛盾。可出乎意料的是, 直到整个春季都要过去了, 夏日提前将整个祁平刷上一层油亮亮的绿,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但宋文丽真的这么沉得住气吗?倒也不然。说到底, 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是家事,是父母与子女间不应该掺和进外人的一场冲突,所以一直没想过或许可以从杨梦一那下手。当然,也有她不愿意与对方沾上关系的原因。宋文丽对杨梦一的感情很简单,从前有多欣赏,现在就有多反感。为人父母的总会不自觉偏袒孩子,哪怕与她顶嘴吵架的是罗颂,她依旧忍不住将罪责压在杨梦一身上。——如果不是她,自己优秀的孩子怎么会行差踏错?但好笑的是,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公允,知道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迁怒。宋文丽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将女儿扳回正道,但却始终毫无头绪。这四年来罗颂就没怎么从他们这拿过钱,就连学费,也是他们硬塞过去的,说只要她肯读书一天,爸爸妈妈就会出一天钱。她毫不怀疑,即便没有他们,罗颂也能供自己上完四年大学,毕竟学校越好,学费其实往往越低,祁大一个学年,学费也不过几千块。想明白这点,宋文丽才真正开始慌乱,因为她发现,他们没有任何制衡女儿的筹码。她的焦灼日胜一日,她知道,罗颂羽翼越丰,这事就更难转圜了。罗颂现在已经在实习,半只脚踏进社会的大门,等毕业证一拿,在经济上便更加从容,而少了一层学生的身份,他们的许多劝阻就哑了火。宋文丽并不掩盖自己的焦虑,不时的出神与叹气都是她忧虑的具象化。同在屋檐下,夫妻近三十载,罗志远怎么会不知道妻子的心思呢,但难在他自己也束手无策。同性恋沾着“性”字和“恋”字,在保守含蓄的老一辈眼里,是应该关起门闭紧窗盖着被子用气声悄悄谈论的话题。尤其当这事跟女儿沾边,罗志远便更不知能说些什么。他从前就不是多话的人,只在妻子面前口花花一点,可他现在也算称得上沉闷了。罗志远一直敬佩读书人,而这事一出,他更越发为自己只读到小学便辍学的事耿耿于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