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好几次,氛围烘托得两人都有种熏然醉意,“我爱你”三个字几乎都挂在嘴边要掉出来了,但最后还是被吞回肚里了。而在这之前,杨梦一和罗颂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有仪式感的人。她们都在为自己的退缩而恼羞。最终,最先讲出爱之一字的,是杨梦一。说来有些好笑,那天其实是很不浪漫的一天。骤雨让路面湿滑无比,坑坑洼洼的人行道上积着水,即便是铺了砖块的路段,也得防着一脚下去会溅起砖块下藏着的水。偏那会儿天幕一片黑,只有路灯散发着幽幽鹅黄光亮,叫人能稍稍看清小路情况。杨梦一的包挎在罗颂的肩上,手则被罗颂紧紧牵着。罗颂走在外侧,仔细地迎着灯光分辨路上无水且平整的地方,领着杨梦一往上面踏。罗颂认真得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实验一样,给恋人找出了一条最好走的路,而她自己的白色帆布鞋鞋面,却被脏水洇湿了一大片。杨梦一偏过头,微微仰望着罗颂的侧脸。光束扑撞在她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碎成了星点点,落在杨梦一眸底,聚成了梦一样的幻彩。她唤了罗颂一声,在对方拧头望向自己的时候,一句我爱你脱口而出。罗颂的步伐几不可察地一滞,与杨梦一十指相扣的温厚手掌紧了紧,温和的笑意只一瞬便在她脸上铺开了,“我也爱你。”从那天起,这句一直被两人珍藏在宝石匣子内的话,忽地成了一句寻常话,即便是突然地插入交谈之中,也只会得到对方饱含真诚的亲吻或拥抱。但其实,或许在很早很早之前,她们就已经将这句话翻来覆去说过无数遍了。因为无论是“你在干嘛呢”,还是分享生活的可爱瞬间,背后都是我很爱你的意思。挂掉电话后,她们的手机都烫得厉害,电量已经告急了。罗颂将方才恋人随手摁下快门发来的自拍存到相册里,看了一遍又一遍,乐得像个傻子。杨梦一用年假后第一天上班的晚上和罗颂吃饭这个承诺,给今晚的夜聊画了个句号。尽管听起来是罗颂佯装可怜求来的,但实际上,杨梦一也很想见她。她是真的很想很想见她。两集连续剧播完后,大家各自躺床前,赵红敏迟迟没有进屋,最后犹豫地对杨梦一说,自己不想吃安眠药。杨梦一点点头,随后又眨着眼笑出声,说老师自己决定就好了,不用她来拍板的。杨梦一干脆的态度倒让赵红敏肚子里的话没有吐露的必要了,她只抿抿嘴,面带歉意地回了屋。于是夜里,意料之内地,杨梦一又被赵老师的惊叫声吵醒了好几回。但到底比前夜要好多了,这一晚,她梦魇的次数大概只有四五回。杨梦一最后一次手软脚飘地走到沙发边上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赵老师白天的时候,可能并没有在睡觉。但她是在太困了,没有心力多想,只倒在软绵绵的座面上,胡乱抓过被子盖着,便沉沉睡去了。杨梦一第二天是被屋里飘着的饭菜香唤醒的。她睁开眼,半天回不过神来,呆呆坐起来时,整个人还有些反应迟缓。萍姐在楼下看店,厨房里的赵红敏余光瞥见沙发这边的动静,赶忙抽了张厨房纸巾,边擦着湿漉漉的手,边朝杨梦一走去。等瞧见杨梦一眼下的乌青时,她像做错了事一样细细地唉了一声,讷讷地说自己晚上还是吃安眠药吧。杨梦一的脑子只清醒了那么一小点点,但还是下意识摇头,“不用不用。”她努力睁大眼睛,见对方脸上还蒙着一层厚厚的自责,登时又醒了三分,“老师,真的不用,我可以戴耳塞的。”杨梦一说着,想要打个呵欠,却又硬生生止住了,憋得眸中水亮亮一片,“而且,您昨天晚上已经有进步,助眠药您不想吃就不吃。”她的语气和眼神都无比真诚,赵红敏最终还是感谢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回到厨房继续忙活的赵红敏,望着客厅里因为睡眠质量低下而有些呆钝的杨梦一,心底更加愧疚了。她敛目垂头,继续洗菜,但思绪不受控地飘回自己曾经吃安眠药的那些日子。安眠药是在小诊所里开的,就是那种不看身份证和病历,只要钱给够,什么药都能找到的踩在灰色边缘的小诊所。赵红敏的医保卡被姚常伟收起来了,但即便是在手里,她也不敢去医院开药,留下记录。否则,若是别人嘴里说出的风言风语传到他的耳中,又要引起一场风暴了。赵红敏缩着肩膀,从小诊所快步走出,只手插在兜里,摩挲着刚刚拿到的一板安眠药。长条形的药片,呈口字形沿着胶格板边缘罗列,板边的切割工艺有些粗糙,割得赵红敏的指腹有些疼。但她无暇顾及,回到家后躲进厕所里,对着灯光细细瞧着铝箔上的字。她看不懂这些专业名词,心情在无知引起的不安与终于拿到药的放松之间来回转换。到了晚上,她下定决心,抠出一片药,用水吞服后,又将药片藏回衣柜大衣的口袋里。随后,她小心翼翼地躺上床的一侧,而另一边是已经睡着的姚常伟。她悄悄深呼吸几次,怀着期待闭上了眼。第二天醒来时,赵红敏惊喜的发现,自己夜里竟没有醒过一回,只是仍做了些已经忘掉的梦,以及脑袋微微有些疼。她难得地高兴起来。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会在睡前悄悄吃下一片安眠药。可惜的是,药似乎渐渐失了效,或者说,是药物的副作用占了上风。一开始只是头痛与身上疲累感的加剧,后来是噩梦卷土重来,两者结合,到第七天早上睡醒时,赵红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真在午夜时经历了一遍梦中的逃亡。可再往后,被刻意压制的噩梦却更为斑驳陆离,像潜伏已久的妖怪得到了休养,以更可怖的面孔出现了。梦中的色彩浓烈得叫她心慌,甚至出现了超越她想象力的怪物,拦腰啃啮着她的脊柱。第107章 “我想和你多呆会,我们散散步,走路回去吧。”当药片只剩一颗时, 赵红敏还是皱着眉,一口吞了,有种自暴自弃的随意, 但随意之下,还是藏着一丝没有明说的希冀。——万一呢。——万一这一次又有用了呢。只可惜, 她的期待被辜负了。睡梦中, 巨大的惊惶攥住了她的心脏, 使她尖叫出声,最后是姚常伟叫醒了她。她汗津津地惊醒时, 耳边是他低沉嗓音念着的“敏敏”。他那侧的床头柜上的台灯正亮着, 光线柔和, 显得异常温馨。姚常伟的神情堪称温柔,用曾经叫她心跳加速的缱绻目光望着她。见她眸中的迷茫惊恐散尽,被另一层清明的惧意替代,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半晌, 欣赏够了枕边人的面色后,姚常伟才转身下床, 在赵红敏的注视下, 走到衣柜边上,一把拉开柜门。他慢条斯理地用食指来回划过架上的衣服,甚至带了点漫不经心。最后,他的手停在了一件平平无奇的黑色大衣上,稍一伸手,便从大衣内袋里掏出已然空了的那板安眠药。他悠悠转头, 像一个苦口婆心的好老师那样, 对着抖成筛子的妻子说:“我就说,安眠药没用吧。”那一瞬间, 赵红敏分不清究竟哪个是更可怕的噩梦。从那以后,哪怕光怪陆离的梦境是另一场折磨,她也再不敢碰安眠药了,是以来到祁平后也不愿吃医生开的安眠药。哗啦啦的水流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赵红敏怔忪地盯着自己手指头被水泡久了的皱痕,好一会儿后,才又继续动作起来。接下来的每个晚上,赵红敏仍旧会梦魇惊醒。而杨梦一也并没有戴耳塞,她总会在惊叫声响起后,硬支起眼皮七扭八拐地跑到她床边,一边轻声唤着,一边轻轻拍她的手臂。杨梦一的睡眠被砸成极不连贯的碎片,即便是睡着了,神经也绷着,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但好在,赵老师的睡眠的确是以缓慢的速度在一点点恢复着。梦魇的频率与次数降低了不说,也能更快从惊惶中清醒过来,且不会出现第一晚那样,近似惊厥的抽搐情况了。随着赵红敏睡眠的好转,同住一屋檐下的三人也渐渐摸索出了同居的生活规律。虽然赵红敏还是不愿意下楼,除了上回去医院外,再未踏出过大门一步,但她在家里得心应手地包圆了所有家务,平日里话语和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当安全感足够充沛时,自愈的过程便会加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