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她又忍不住想到了芯姐。昨晚杨梦一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可是无人接听。今天芯姐回拨电话,说现在睡得很早,所以没接到那通电话。互道新年快乐后,芯姐说起了遇袭案的最新进展,她说她决定接受徐泽信父母的赔偿,出具谅解书。芯姐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有些失真。杨梦一听到她不甚明显的笑声,说前几个月的存款加上赔偿款,能保证她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保障了。芯姐长叹一口气后,说她没有办法强硬到底,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杨梦一下意识想说还有阿文,却又在最后一秒止住了话,毕竟,芯姐有自己的尊严。她这样问出来,倒显得将阿文当作最后最后浮木了一般。杨梦一知道,这是芯姐不能接受的,她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绝不会栽第二次。芯姐是浪花,不会沉溺于浮木给予的那点岌岌可危的安逸。第77章 苏连慧终于和幻想中的自己无限贴近了。有的人浮浮沉沉, 却只想做载舟之水;有的人一念之差,便随波逐流了。对于成为陪酒女这事,苏连慧接受良好。她内心那丁点挣扎, 在发现陪酒一晚的工资不仅足够填上这个月花呗的空缺,还够自己再潇洒买一两件衣服后, 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苏连慧甚至有些懊悔, 没有一开始就找到这样赚钱的好路子。寒假开始后, 苏连慧为自己始终缺一个口的还款资金而焦虑。远水救不了近火,她只得在兼职群里找些工资日结的活。苏连慧算幸运的, 过年还留在祁平的学生不多, 只一会, 她就得了个新电影地推的兼职,在影院大堂里为一部春节上映的儿童电影摆摊做宣传,只要向路过的孩子和家长吆喝两声,送些小礼品就可以了。因为担心遇上熟人, 在所有电影院里,她选择了离学校最远又最偏的一家。接了兼职的当天下午, 负责人跟她约在了祁大地铁站出口处, 将接下来六天摆摊的物料交给她。东西不重,但体积很大,是些小朋友会喜欢的塑料玩具和气球。苏连慧拎着两大袋物料,戴着口罩和帽子,将脸挡得严严实实,快步走回宿舍, 怕自己可笑的模样被同学看到。第二天一早, 她也是这样带着东西去了电影院。电影院所在的购物中心是春节前一个月开业的,人流量不大。但苏连慧依然觉得难堪, 每当有家长带着小朋友路过却没有回应自己的问好时,她便觉得对方定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将自己看作那些书都没读多少的蠢人,只配做这些没有技术含量赔笑脸的活。只站了两个小时,她便有些受不了了,趁着午饭时间快到了,拜托影院前台帮忙看一下摊位,自己便藉着吃饭的借口逃一般下了楼。不过,苏连慧没打算吃饭,因为在这里吃饭,一顿就得要三四十块,但这兼职,一天也才给两百。但怕什么来什么,她竟迎面跟同学撞上了。强装镇定地一番寒暄后,她知道对方刚吃过饭,跟朋友约了来这看电影,便忍不住地后怕。她又在对方问起自己怎么也在这时,立即代入小资女孩的人设。苏连慧余光瞥见最近的一家奢侈品门店,便随手一指,说爸妈在附近按摩,她特地来这看看这个牌子的手镯。尽管苏连慧清楚这一切都是谎言,但对方转头看到那牌子后的一声“哇”还是奇异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但同学赶着电影开场,便也没再聊什么,匆匆道别后就走了。苏连慧静静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掏出手机,查了查那部电影的场次和票价,一张票就要七十九。她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她正咬着腮帮子,眼神阴骘。待抬头时,苏连慧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往商场大门走了几步,忽地,又顿住脚步,转身看向那家奢侈品店。犹豫一瞬,她还是抬步走向了它。店里没有别的客人,只两个SA正小声交谈。苏连慧深吸一口气,往里头迈步。两位SA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迎上前来,苏连慧有些慌张,却又佯装淡定地表示她自己看看就好。SA笑得意味深长,但面上还是礼貌得很,只说有需要就喊她们。苏连慧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的伪装已被戳破,她缓缓踱步至店的另一边,背对着她们,依然觉得如芒刺背。她感觉自己的脸渐渐发烫,像被活生生丢到炭火里炙烤的鳗鱼,就连挣扎也显得可笑。苏连慧强撑着缓缓踱步至店外,待转过弯后,便立即大步跑了起来,冲进卫生间里,将门重重地关上。待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后,她仍然觉得店员平静而鄙夷的目光始终黏在自己的皮肤上,每回想一次,便窘迫一次。她觉得这样的目光很熟悉,循着记忆,她回到了大一的寒假。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她没有回老家,是为了省车票钱,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兼职可做。没什么严格的招聘流程,苏连慧很轻易地就在一家连锁的火锅店里找到了工作。但入职前,得先办下健康证。她跟着地图,下了地铁站,弯弯绕绕进了一间拥挤的医院。每个项目都排了长队,排队者大都神情麻木,脸黑手糙,如砧板上的猪一样,死气沉沉。医生和护士也没什么表情,但目光中就是透着淡淡的厌烦与鄙夷。他们看她的眼神,与看其他人无异,在那一刻,她身上明晃晃刻着贫穷两个字。而透过时空,他们的眼神再次与两位SA的眼神重叠,是如出一辙的鄙薄与轻蔑,再次落在了她身上,像烧红的烙铁。苏连慧撂下一个摊子,什么都没拿,直接回了学校。任凭兼职的负责人如何联系,她都再不做声。但逐渐逼近的还款日像蚂蚁一般,爬满了苏连慧焦虑的神经。她在社交平台的同城页面,用“兼职”“高薪”等字眼反复搜寻,可一番沙里淘金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两百来块钱一天的活,还得从早干到晚。鬼使神差地,她在检索词后又加了一个“女大学生”,而刷新后的页面里,正好有她想要的信息。但苏连慧不是一开始就在金玉宫上班的,而是在荣岗区和香水区交界的一家规模更小的商K里上班。年廿七那天,金玉宫的生意因为为期一周的主题夜而异常火爆,领班便在各个群里疯狂摇人。她的领班瞧见了,就让她们这些没上成房的姑娘自己决定,说去的话金玉宫那边还会报销路费。苏连慧没有过多犹豫,跟另外两个姑娘一道打车去了金玉宫。金玉宫是祁平的老牌商K,比她原先的那家要高级得多,就连客人的品味也好不少,至少不全是暴发户。因着她英语好,嘴也甜,刚好有客人点名想听英文歌,领班就将她推了去。当晚,苏连慧连上两个班,一个晚上就挣到了平时两个晚上才能挣到的钱。临走前,她搭上其中一位领班的线,当场跳槽。从年廿七到今天新一年的年初一,短短五天,她拿到手的工资,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往往是钱到荷包里还没捂热,就被她转出去用以购买曾经可望不可即的首饰箱包。花钱会上瘾,短短几天,她便深深沉迷于挥霍的肆意了。苏连慧终于和幻想中的自己无限贴近了。苏连慧全然忘记自己是如何在背后编排杨梦一的了,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精心策划地用一封封举报信搅黄了她的实习。她只知这世道笑贫不笑娼,于是就更能心安理得地沉沦了。这个年,大家过得各有滋味。时间的流逝好像从跨过年初一零点那刻起,被按下了快进键。只一眨眼,空了的城又满了人,祁平的大街小巷好像在一个响指后又恢复了生气。大多数公司二十五号就开工了,大学开学的时间比这晚一点,而小学的开学时间又比大学还要迟一些。在何兰婷开学前的一个周六,罗颂应何妈妈的要求,去给她检查了一遍寒假作业,查漏补缺,依然按两个小时算家教费。临走前,何妈妈还给罗颂包了封开年红包,笑眯眯地说接下来这个学期,孩子的作业也要拜托小罗老师了。尽管罗颂一再推辞,但红包最后还是被硬塞进她的包里了。她只能哭笑不得地认真道谢,并决定待会和杨梦一吃饭时用这笔钱付款。罗颂和杨梦一的见面地点定在了荣岗和北田之间的香水区里,那里有一家挺出名的简餐馆。这家消费不高的店铺味道很好,不过店主是个有脾气的人,每日限量供应,逾时不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