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姐跟着对方指令走,将下头照着灯的手换到台面上,“年轻就是好,敢想敢做的。”小徐抿着嘴笑。杨梦一全程作背景板,也不怎么加入对话,只握着手机在一边安静地玩。两个微信号轮流看了个遍。她点进工作号的朋友圈里,刷新过后一条条往下滑。忽然,她的手顿住了,点开一张照片后,两指撑开,放大到可以将这项集体合照里的脸看清,划到了最右边。杨梦一蹙着眉,眼里* 闪过惊讶,这不是苏连慧吗?尽管照片上的人妆容厚重,配上一头大波浪,与学校里的她风格截然不同,但大家同住了三年,杨梦一对这五官,尤其是那暗藏着不屑却又装作无辜的双眼印象深刻。迟疑着,她打开另一个微信号,点进苏连慧的朋友圈里。她前两天才发了一条朋友圈,照片上白皙的手腕上套着一个玫瑰金色的细手镯,配文「听说T家首饰能克上司」。杨梦一对奢侈品不了解,但她对那些杂志上常见的款式还是略有印象的,更何况她似乎曾在加维手上看到过类似的镯子,只是更粗些。这手镯大概是什么奢侈品。前后反差太过割裂,以至于杨梦一难得地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人了。但几经确认,她也只是越发笃定,同时,她的惊讶也在这一遍遍的确认中逐渐消退。她对苏连慧没有好奇心,不过是一个无关重要的过客罢了。杨梦一将这极具分量的八卦轻轻掀过,看起了下学期专八的相关事宜。一个多小时的美甲,饶是有小徐一直说话作陪,依然把萍姐累得够呛,只觉得腚都疼了。见状,小徐扑哧一声笑出来,“姐,你这都算快的了,有些要做构建或者图案特别复杂的,没有三个小时是下不来的。我给人做过最久的美甲是四个半小时的。”听到这,萍姐一向淡定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那你们美甲师得多累啊。” :小徐正笑着呢,闻言也是微微一愣,感动道:“还是第一次有人听到这个会下意识问我们累不累的。姐,你人真好。”突如其来的夸赞让萍姐敛了神情,倒也不是不高兴,只是不知道如何反应。年轻一代人对于情感的表达越发直白,她总说自己不老,也不肯认老,但现实摆在眼前,她跟这一代孩子中间隔着沟壑。不过她也没有什么伤感之意,只是感慨罢了。“好了姐,你看一下有哪里不满意的。”小徐的话打断了萍姐的感慨。她展开手指,望着指甲上的金粉色,良久,一动也不动。坐在不远处的杨梦一一直分神留意着美甲这,听到小徐的声音,她也看向萍姐。只见萍姐似是陷入了回忆,神色蓦然变得温柔,像风吹过纱帘飘起的摆。“姐?”小徐喊得小心翼翼。“嗯——”萍姐有些迟钝地转过视线,但很快又清醒过来,“嗯,挺好的,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得到客人的认同,小徐的高兴言溢于表,嘴巴都要咧上天了,“您喜欢就好。”杨梦一这才站起身来,走到萍姐旁边,对着小徐道:“怎么付款?扫桌面上的二维码还是直接转给你?”小徐忙掏出桌底下的手机,“直接扫我就好,一百八。”杨梦一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钱就过去了。跟小徐说了声新年快乐,两人便推开门,往家的方向走。此时天已黑透,偶尔还能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连串烟花的闷响。第71章 罗颂起床时,屋子里已经满是卤水的香甜气味了,但这会儿还不到十一点。天气冷, 两人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七八分钟的时间就到家了。“把粥热了当晚饭,简单吃吃。”萍姐说着, 进了厨房。杨梦一也没闲着,洗了个手后, 将阳台晾干的衣服收回来, 叠好放好。家务都是越做越多的, 因为总会做着做着就发现那哪儿有些脏,哪哪儿又有些乱。将萍姐的衣服放到她床上后, 她又返回了阳台。阳台只一个小灯泡照明, 圆圆胖胖的透明玻璃里, 有细细短短的金属丝线缠绕着,发出耀眼的黄光。杨梦一将防盗网上的几盆绿植挪开,将底下的四五个接水盘摞在一起,拿到卫生间里刷洗。盘子上除了混着泥土的黄水渍, 还有一层厚厚的灰,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清洗过它了。灰尘用布揩洗几下就没了, 但其他污渍很顽固, 杨梦一拿了个旧牙刷,狠狠刷了好一会儿才使它们光亮如新。她将洗净的盘子又放回原位,把花盆放上去前,也用抹布仔细抹掉瓷面上的灰。待都做完后,一盆芦荟两盆多肉和那不知名的花,就像穿上新衣的胖小孩, 灯照在上头有种抹了油的光感。昨晚这一切, 萍姐也把粥热好了,杨梦一洗洗手, 就上桌吃饭去了。粥里新加了胡椒粉,热腾腾地烘出诱人的香气,杨梦一喝了小半碗后,鼻头上就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了。“明天还有什么安排吗?”她问。萍姐头也不抬,“都做完了,就等过年吧。”杨梦一嗯一声。饭后,杨梦一自觉承包刷碗的活,萍姐则下楼散步消食去。将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消毒柜里时,萍姐还没回来,杨梦一想了想,拿着睡衣进了浴室。楼下,萍姐沿着小路走得缓慢,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来这时,旁边的这些店铺都是什么样的。这家是榨油的,里头有一台会发出轰响的大机器;那家是卖炸货的,他家炸油果特别好吃;那边那家是士多店,夫妻俩信基督教,进门就能看到一幅巨大的耶稣受难图;再往里走,有一家店是专门供人打长途电话的,店里有七八台红色座机,一分钟八毛钱,每次拿起话筒都能闻到一股馊臭的口水味。萍姐想着、走着,觉得自己好像走回了二十年前,只是冷风扑面时,她就会打个寒颤清醒过来,茫然又失落地环顾四周,并想起来男人已经去世很久了。她停下脚步时,恰好站在了路灯下,一人一影,是说不出的寂寥。萍姐朝着路灯抬手,张开五指,眼神在指甲上流连。男人很喜欢送她手套,丝绸的、绒布的、皮革的,一双接一双。有一双蕾丝手套,长至手肘,是象牙白色,从手腕侧边有花纹一路延伸到肘弯处,繁复而精细。萍姐瞧着指甲盖上的金粉,像那双手套上缀着的小金珠。男人对她的手似乎有种别样的沉迷,特别喜欢她红艳的指尖掩在一层薄薄的布料下,说有种欲拒还迎的魅惑。每每动情时,她都发了狠一样抓他的背,留下一道道抓痕。事后,他会对着镜子看自己红痕交错的脊背,喊仍赖在床上的她小野猫。这些流金岁月都已经远去,就和记忆中的人一样,她其实开始渐渐忘记他的容貌了,这让她感到害怕。极偶尔地,她会夜半惊醒,拼命地逼迫自己回想他吊儿郎当说话的样子,回想他拖长的尾音。幻想着只要住在他曾住过的屋檐下,两人间便还绑着一缕线,等到了下面,她就能找到他了。萍姐在路旁静静地站着,寒冷包拢着她,等她回过神来时,脸颊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了。她搓搓脸,抱着手臂,往家的方向走去。萍姐进门时,杨梦一穿着睡衣,正窝在沙发一角。她回过头来,见萍姐冻得鼻头通红,赶忙让她去冲个热水澡,“洗完澡出来,正好可以开始看电视剧了。明天就没得看了,只能看春晚。”萍姐点点头,依言拿着睡衣进去浴室里,不一会儿就听到里头传出水落在地板上的沙沙声。杨梦一低头继续跟罗颂聊天。11:你们家年三十一般都做些什么?LAW:傍晚的时候就把澡洗了,要用碌柚叶水洗澡洗头,然后穿新衣。LAW:五六点就吃年夜饭,收红包,晚上一起看电视,按道理来说是要守夜的,但我们家只把灯都开一夜,就算是守了。11:看春晚吗LAW:【挠头.jpg】不是,看TVB11:那你今年买新衣服了吗?电话那头的罗颂失笑出声:早过了会特意买新衣服的年龄,换双新袜子就算数了。随后又反问杨梦一明天有什么安排。11:【思考.jpg】好像也没有,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两人的聊天内容看起来波澜不惊,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越是这样没有营养的对话,她们对对方的了解反而日渐深入。喜好和习惯,都是在这些字句中不经意透露出去的。萍姐从浴室里出来时,带着一身水汽,与屋外的冷空气一撞,激得她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