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颂站在杨梦一楼下,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听着脚步声逐渐清晰。楼里的感应灯一层层地亮了,当一楼里的灯噌一下亮起后,门也哒铛一声开了。面对面的时候,杨梦一难得的有些拘谨,一是为了方才的情绪表露,二是见面总会让她下意识地收起一部分个人感情,以此保持一定距离。后者并不针对罗颂,这甚至可以说是大部分人在线上与线下的区别。罗颂低头与她对视,将她眼里的万千思绪解读了八分。杨梦一没有添外套,穿着单薄的睡衣就下来了,一阵凉风吹过,她裸露在外的脖子都起了一层鸡皮。罗颂从心而动,她将外套拉链卡开,敞着大衣向前走了一步,把杨梦一抱进怀里,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正如那日在医院一般。许是罗颂动作快,也可能是自己走了神,总之,杨梦一顺从地撞进对方怀中,并不挣脱,也不说话。一时间,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而杨梦一被暖意包围,紧绷的神经像终于得到安抚一样,渐渐放松。她也被罗颂身上的味道包裹着,除了洗衣液与阳光的味道外,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干燥树木一样的味道。杨梦一很喜欢这个味道,两人偶尔靠得近了,她才能闻到。这是独属于罗颂的气息。杨梦一有种醺醺然的安心之感。“好点了吗?”罗颂感受到怀里人渐渐放松了腰背,手上依旧轻轻抚着。“……嗯。”“吃饭了吗?”“在等外卖。”“今晚睡个好觉。”“嗯……”两人抱在一起,一问一答,倒像绘本里画的那样安乐和谐。杨梦一说话时,微细的热气掠过罗颂的颈肩,像蜻蜓点水一般,就在罗颂心里泛起涟漪了。而罗颂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下巴轻轻擦着杨梦一的发顶,也让怀中人心里升起奇异的羞涩。又过了一会儿,杨梦一的外卖也到了,两人才分开。杨梦一略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罗颂将她脸上的赧然看在眼里,低头悄悄勾起了唇角。时间不早了,罗颂还需要赶去学校,便向杨梦一道别,从包里拿出一盒牛奶,塞到了她手上。杨梦一握着牛奶,朝她挥挥手,目送罗颂向地铁站走去。即便是再迟钝的青蛙,也总有幡然顿悟的那刻,杨梦一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逐渐在罗颂面前卸下了防备,越发肆意自然。她想,这应该是好事吧。圣诞过后,元旦就来了。好消息:元旦也在周五,连着周末,正好放三天。坏消息:考试周即将到达。小学生放假早,一月六号考试,十号就放假了。罗颂的家教只需要做到五号就可以了,接下来的时间倒是可以安心复习。元旦假期,秦珍羽人没回来,但是消息每个小时都会跳出来。小秦今天不开心:背不完!根本背不完!小秦今天不开心:为什么一定要辅修法语?!为什么?!我这辈子一定要去法国吗!我不去不行吗!小秦今天不开心:杀了我吧!!杀了我吧!!罗颂看着老友的哀嚎,想笑又觉得自己不厚道,还是安慰一下吧。两人的聊天,也是彼此枯燥复习中的一点乐趣。而这样稍长的假期,杨梦一都是去荣岗和萍姐一起过的。下个月就过年了,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卖起了春联和门神,老长的春联,一对叠着一对,像织成的大红布,搭在细细的麻绳上,顾客进店都得稍稍拨开。萍姐趁店里没客人,将储物室里的几台焗油机也搬出来擦洗擦醒,虽然塑料罩壳已经熏黄了,但是机子的功能还是很能扛。每年春节前,平时不舍得花钱打扮的女人们也想着要拾掇拾掇自己,上了年纪的客人更喜欢这种传统老式的护理方式。她们坐在椅子上,感受脑袋顶的温热,翻翻手上的杂志,和其他一起做头发的姐妹聊聊天,又或者看看店里头的电视,是难得的放松时刻。所以春节前,店里会迎来一波小高峰。下个月开展,这个月也算是冲刺月,所以即使是元旦假期,杨梦一也偶尔会接到工作上的电话。但跟上班时比起来,还是轻松很多,也算是休息了。这几天,杨梦一总会在午饭后,洗好碗筷,整理好厨房,就带上煨好的汤去医院看望芯姐。较上个星期相比,芯姐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白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醒的,只是不那么爱说话了。杨梦一还没推门,就听到了阿文的说话声。具体说了什么听不太清,但他强行压着音量的声音里似有怒气,杨梦一顿了顿,抬起手敲敲门,房里人立马噤声,她这才走进去。屋内似有暗流涌动,阿文和杨梦一对视一眼后,错开了眼神,拿起身旁的烟和火机,“我出去抽根烟,你们聊。”阿文走后,芯姐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你来啦。”杨梦一没有问什么,只笑着点点头,“今天是乌鸡汤。”她拿出保温壶里的小碗,里头是纯汤,没有肉渣,肉渣都在下面那大点的饭盒里,是给阿文的。杨梦一将芯姐的床摇起来,小心地扶住她,将枕头抽出来,打竖垫在芯姐背后。随后,又将床两侧的护栏支起来,将桌板架在上面,杨梦一这才把汤放上去,给芯姐拿了根汤勺。碗里的汤不多,芯姐现在食量也很小,丁点的汤,她也是一勺一勺地慢慢舀着喝。“刚刚他问我,要怎样才能相信他是认真的。”芯姐突然出声,“我相信他是认真的,我相信他现在对我比对金子还珍惜。”“可是以后呢?”她搅着碗里的汤,“如果有一天他厌倦了,我又是废人一个,那时候我该怎么办?”芯姐抬起头,望着杨梦一的眼睛里有水光,“我只会在酒杯里讨生活,可是医生说我以后不可以大量喝酒,也不可能日夜颠倒,我要怎么办?”芯姐对阿文不是没有感觉,但情爱在自主独立面前毫无意义,她只是希望能靠自己活得堂堂正正。杨梦一第一次觉得语言如此干瘪贫瘠,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无用。她沉默着,握住芯姐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会好的,只要还活着,总会好的。”良久,杨梦一轻声说。第45章 “阿汤,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从医院回家后, 杨梦一依然有些闷闷的,有口郁气堵在胸口。晚上两人在沙发上坐着,萍姐瞥了她好几次, 终于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了?”“没什么,今天去看了芯姐, 心里有些难过而已。”杨梦一缓声道。说起这个, 萍姐踟蹰着, 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电视剧十点半播完, 回到房间的杨梦一却毫无睡意。硬躺在床上, 逼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是很痛苦的, 杨梦一只尝试了一会儿就顶不住,爬起来啪一下揿开了灯。愣愣地坐着,发了会儿呆,杨梦一想着找点事情做, 省得时间白白流逝。她想起罗颂提过两回的那部《自梳》,决定找来一看。这大概是很老的片子了, 杨梦一在几个大平台上都没有找到播放源, 于是爬梯子去外网看了。在线观看的片源,分辨率不高,但是比没得看好。杨梦一戴上耳机,趴在枕头上,将手机挨着床头放,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起来。虽然刘嘉玲的大名早有耳闻, 但杨梦一其实没看过她演的电影。认真来说, 她其实没怎么看过港台的片子,小时候没什么机会看, 后来因为学英语的缘故,更常看的是外语片。比起秦珍羽和罗颂,亲眼见过女性是怎样在夜场里摸爬滚打、陪酒陪笑的她,对这片子的感慨或许更复杂。影片一开头,就是杏花楼妓女玉环嫁给当地有钱人家做八姨太。一朝上岸,富贵荣华,这大概是她认识的所有陪酒女的梦。因为见过了纸醉金迷的世界,所以平凡已经很难满足她们的胃口了。陈耀宗为了织布厂的生意将玉环送上军阀的床,杨梦一对此也并不意外,即使在现在太平的世道,女人在某些男人眼里和货物依然没有区别。但,当看到玉环强吻意欢时,她也懵了。杨梦一脸上的惊愕和当初秦珍羽的表情如出一辙。但她的惊讶并不只因为剧情,而是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罗颂。杨梦一惊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罗颂一直以来的温柔和示好、对于喜欢之人的语焉不详似乎都有了解释。但她决定强行截停奔涌的思绪,抛开会错意的尴尬,她更迷茫于猜测成真后该怎么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