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背后还挂着字画, 卢椋也在边上看到了玻璃柜里的玉雕。王老师:“她就是栖人的女儿?”卢椋有些奇怪, “您不是说李老师是您的朋友吗?不知道这件事?”那个女人说:“给你发的单据也不是我经手的, 当时也有人负责这件事,我人还在国外。”“也是前段时间才回国的。”她看着镜头里的孙捡恩, 完全看不出李栖人的影子,“居然是她的孩子吗?”孙捡恩倏然抬眼,“您也认识我妈妈?”“你的妈妈我当然认识。”卢椋解释:“她是孙老师的亲生女儿,但是李老师养大的。”孙捡恩的身世要概括也很简单,孙捡恩并不遮掩,卢椋也这么说下去了。冰糖草莓实在太甜,孙捡恩把它递给卢椋,拿走卢椋的手机和那边的女人说话。“老师你和我妈妈是朋友吗?”她的全名是王蕨,朋友圈里还有一些印章作品。卢椋无法判定她是不是学跳舞的。孙捡恩似乎不在意,反而是对方先做了自我介绍。“非要区分的话,我和你的亲妈妈更熟。”“当年是她在国外演出,是我陪她做试管的。”真相很容易不打招呼,普普通通地说出来。孙捡恩:“什么?”“那栖人妈妈知道吗?”王蕨:“我不知道。”孙捡恩:“可是你们不是朋友吗?”王蕨笑了:“不是朋友,和朋友的好朋友就合得来的。”“非要说的话,我并不喜欢她,她也讨厌我。”孙捡恩:“那她还让你帮她买卢椋的毕业作品……”王蕨:“那是她知道我在国内有个收藏公司,她只有碰上和飘萍有关的事才会开口。”李栖人都死了,王蕨也有些感慨,“小卢老板真是你的女朋友?”孙捡恩点头。隔着手机,在上午的日光下,她的面孔也令王蕨想起孙飘萍。孙飘萍一直想要联结的关系,李栖人无法给她紧密的安全感。她们总是争吵,因为工作方向,因为孙飘萍的伤,因为她们要在哪里定居,因为领导的压力。从南到北的列车带她们去了更广阔的天地,年少的感情再火热,也无法达到孙飘萍偏执追求的骨血交融。她才是更疯狂的人。这是新年的第二天,孙捡恩还没过生日的二十一岁。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毫无准备地知道她生母性格另一片的极尽偏执。卢椋默默地坐在孙捡恩的身边,她庆幸自己出门戴了耳机,一人一只,在阳光下听有些发冷的前尘。孙捡恩是孙飘萍的事以密成。也不能算报复,那时候她已经和李栖人彻底决裂了。她似乎清楚地知道李栖人无法给她想要的联结。明明她们都失去了家人,没有人能阻碍她们相爱,彼此依然像两块天然相斥的磁石,越是靠近,越是相爱,就越趋近分离。孙捡恩听得喉头哽咽。初次见面的阿姨长发盘在脑后,她的背景里有合照,结合她无名指的戒指,似乎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她看着孙捡恩的目光感慨居多,也有不可置信。王蕨:“怪我这二十年没回来过,我不知道……”她并不是舞蹈专业的,和孙、李二人也不是校友。当年的相识算巧遇。她是在街上捡到了孙飘萍的手镯。廉价的金包银镯是孙飘萍从扬草出生的证明,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东西。如今也成为李栖人的遗物,在孙捡恩的行李箱里。不过孙捡恩成为她们的遗物,令王蕨难以冷静。孙捡恩身体颤抖,卢椋还是有疑惑,问:“那当年孙老师生下捡恩,您不在吗?”既然是出国陪着一起的朋友,又为什么会不知道孙捡恩的身世?王蕨似乎家世不错,全家都在海外定居,部分国内的产业也有固定的管理人。这次她是听说李栖人死了才回来的,正好管理那方面联系她,说李栖人多年买下放在馆里的玉雕也有人问价。“我赶到的时候飘萍已经不在了。”“第二天李栖人告诉我,飘飘的孩子也活不成。”王蕨深吸一口气,“我和她大吵一架,她说我离间她们,我一气之下就走了。”“我没想到她是骗我的。”她讨厌李栖人从言语也听得出,孙捡恩想了想问:“你为什么讨厌栖人妈妈?”她的不安太明显了,卢椋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像是安抚。王蕨:“她明明知道飘萍想要什么,却总是不给她。”或许是在小辈面前太情绪化很失礼,王蕨也平复了好一会。“抱歉,我太激动了。”她脸上也有细微的皱纹,孙捡恩很难想象孙飘萍如果或者,现在是什么样子。她一点不了解生她的妈妈,却是孙飘萍无可争议的一部分。在扬草剧团遇见的张老师提起孙飘萍,说她努力,比谁都坚强,抓住机会就不会放过。她是发掘妈妈的老师,虽然有收到孙飘萍问候和寄出的礼物,却没有感情上的评价。张老师说你妈妈从没有和我提过,改天我整理好信件一起交给你。那天她和孙捡恩谈完似乎还有什么困惑,欲言又止还是没追问。王蕨撕开了孙捡恩对母亲的幻想,她头一次感受到孙飘萍不是别人口中的传奇。她不过是有私心有脾气的普通人。李栖人不说的那些部分,在日记里提到我们争执,和撕掉的那些内容,是不是王蕨现在说的内容?她们决裂了。李栖人觉得孙飘萍背叛了她。但王蕨说孙飘萍是分手后才做的决定。孙捡恩想了好半天,问:“我妈妈想要的是……”她不是很懂孙飘萍,这个瞬间也没空预设答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想要栖人妈妈和她结婚吗?”王蕨:“是。”“她要李栖人抛弃一切,和她去国外结婚。”孙捡恩:“不可以吗?”她们根本没有顾虑,不像我和卢椋。至少有一方还有牵挂。那边的女人笑了,“小恩,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当初……”卢椋靠在长椅的靠背上,偶尔有狗自己遛自己东闻西嗅。漂亮的天气,漂亮的捡恩,不漂亮的故事。她不知道自己只是想找回毕设作品的去向,竟然牵扯出这么多。很复杂的感情,卢椋不做任何评价。每个人都处境不同,故事也早随着两个当事人的死结束了。人生大事,只有身后事关乎活人。有些人举办葬礼是办给别人看的,是社交行为。孙捡恩不为了社交,只为了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望着溪水对面绿道的卢椋想。或许捡恩会推翻她想要的墓碑。王蕨也没有全部说完,她显然也有自己的事,问了孙捡恩在扬草做什么后,又询问孙捡恩要住到什么时候,说她会来一趟的。是祭拜也是作为长辈的心意。视频结束,孙捡恩摘下耳机,耳机装入耳机仓合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卢椋搂住孙捡恩,掌心抚了抚她的肩头,像是把人往自己怀里塞。“想哭就哭。”卢椋不用香水,就算她们用一样的洗衣液,卢椋的身上总会笼上一层粉尘的味道。她比孙捡恩想象的关心自己的健康,就差把体检报告打印出来给女朋友看了。比起孙捡恩的不想活,卢椋总说大家误会她了。她还想活到老,工作到老,石头也有宇宙,她孜孜不倦。就怕身体先老,像爷爷一样有心无力,手也颤抖,再也做不下去了。“卢椋。”孙捡恩从前觉得孙飘萍对舞蹈是天然热爱的。但她的存在对孙飘萍是致命牺牲。哪怕这个行业也算青春饭,她的老师们大部分晚育,也是为了工作让步了。“如果妈妈不生我,就不会死。”“就算是二十年前,科技也没有很差很差……她有钱,也在好医院,还有好有钱的朋友……”“为什么会死呢。”“她要是不生我……”卢椋知道孙捡恩要说什么,她吻了吻孙捡恩的唇,卷走了一些眼泪。或许喜怒哀乐都是咸的。卢椋不在意路过的小孩起哄,她的眸光映着接近中午的日光,宛如她自己雕琢的神像,自然的金光比泥塑外人工制造的金箔更动人。“没有你,我的人生或许也很寂寞。”卢椋摇头,“捡恩,以后不要这么说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