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椋似乎习惯了一个人干活,无论是读尺还是记录都很迅速。好几次转身和孙捡恩的目光对上, 卢椋都漫不经心地移开。孙捡恩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明明卢椋在量墓碑的数据,莫名有种自己被孙捡恩测绘的错觉。又一次和孙捡恩对视后, 卢椋忍不住问:“你到底在看什么?”孙捡恩:“看你的尺子。”“和我印象里的尺子不一样。”孙捡恩对卷尺的印象都很稀薄,但卢椋的尺子好像大很多。卢师傅的穿搭也倾向于袋子比较多的服饰。现在大部分女装口袋很少, 卢椋的外套几乎都有好几个内袋。孙捡恩合理怀疑她是故意买的男款,这样更方便她不背包, 这种不需要大型工具的出差工作只要装满兜就好了。刚才还掉出一支粗粗的红色铅笔, 刀片是从工装裤的小腿布袋掏出来的, 囫囵削了两下又能写写画画了。下午天气也不错, 村里的墓园不善管理,也有老坟没有迁移,孙捡恩还能看到不远处山包上的孤坟, 远远看着就年代久远。“是不一样。”卢椋测了个大概,打算二次校对。她把尺子递给孙捡恩,“鲁班尺。”孙捡恩接过, 眼看就要触碰到卢椋的指尖,女人却迅速抽回了手, “脏。”她明明戴着手套, 还这么讲究, 把尺子递给孙捡恩后拿起带过来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孙捡恩的穿着和公墓格格不入。山风吹乱了她灯芯绒裤下摆的细蕊, 上面的重工刺绣花好像也活了过来。鞋子是卢椋买的, 扬草县内也有某些品牌的店铺。她明明没有问过孙捡恩的鞋码,却买得分毫不差。这么看也挺百搭, 她眼神满意,正好被孙捡恩看了个正着。孙捡恩也看了看自己的鞋,“我很喜欢。”手上的尺子除了数字还有各种孙捡恩看不懂的内容。明明都是中文,组合在一起晦涩难懂,她把尺子还给卢椋,“你都看得懂这些?”卢椋摇头:“墓是主顾家找风水先生选好的,什么朝向,第几排,要怎么做都有要求。”她虽然这些年墓碑做得好,依然明白这些流程,“我量完也要精确到她要求的范围。”红色的铅笔别在卢椋的耳朵上,乍看像是戴上的花。她看了眼墓碑的面积,“你再等等我。”孙捡恩点头。卢椋:“无聊的话你和莉莉姐的孩子一起去外边摘拐枣。”刚才打完电话没多久,莉莉姐的孩子也来了,似乎是亲戚带她去了镇上玩,这会要找妈妈。小孩子对死的概念很浅淡,只知道外公睡着了。大家希望他能睡得好一些,要在这里盖房子。盖房子也要请客吃饭,还要请人表演配乐。对小朋友来说,更像是热闹的活动。孙捡恩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孩和女人,摇头:“那才无聊。”卢椋:“怎么这么说人家呢。”她拉长的尺子正好戳了戳孙捡恩,女孩抬眼,黑白分明的眼里似乎只看得到卢椋,“我就在这里陪你。”卢椋和孙捡恩在公墓待了一个多小时,太阳也快落山了。黄昏里的皮卡里只有她和卢椋,莉莉姐和孩子坐上亲戚的车先走了。卢椋的手套丢在车上,一路颠簸回去,孙捡恩打了好几个哈欠。卢椋:“这就困了?”孙捡恩:“你不困吗?”她早晨感觉到卢椋迷迷糊糊地离开,好像天都没完全亮。卢椋:“困,喝了好几杯浓茶。”她也打了个哈欠,“吃完饭我送你回民宿。”孙捡恩:“你呢?”卢椋:“我……”孙捡恩:“你不住我也不住了。”卢椋:“那不行,一晚上好多钱,别浪费了。”车停在村口,坐在副驾的孙捡恩不肯下车,攥着安全带看着卢椋,眼神固执。卢椋倚着打开的车门,“你还会这样呢?”孙捡恩也是第一次赖着不走,这种行为一般只会在小孩身上出现,遇见卢椋她好像行为都在退行。虽然内心唾弃,表面还是冷着脸。“你先走,我休息一会。”说话都梆硬,卢椋哭笑不得,“休息什么啊,这车一点都不好休息,座椅都不软乎。”孙捡恩:“我乐意。”卢椋笑得更开心了。黄昏烧到了山头,一片昏黄伴随着归巢的倦鸟,路上还有被人赶回来的山羊,咩了一路。卢椋个子再高也无法挡住车里的人,况且挡风玻璃还是透明的,村民路过好奇地看了她们两眼。“捡恩,我没说只送你回去。”她微微低头,车内的孙捡恩不看她,两只手的手指互相绞动。她们有离得更近的时候,卢椋这时候才看到孙捡恩不止打了一个耳洞,耳廓上也有。不知道她戴耳环是什么模样。孙捡恩:“我知道你很忙,又要熬夜做墓碑了。”她当然知道卢椋工作特殊,但是刚谈恋爱又听过卢椋介绍女朋友,她连一分钟都不想和卢椋分开。从未有过的体验像是成瘾了,她只有靠近卢椋才会满足。这就是喜欢吗?那从喜欢到爱,人是不是真的会面目全非?卢椋嗯了一声,“一场葬礼办几天,不着急。”如果是其他人,卢椋还不一定会做。熟人的客单难以推脱,她也只好把其他项目延后,好在落碑的时间不是今天。“本来还想去看看你妈妈的墓碑的,只能下次再去了。”蓝迁也和卢椋说今天白天没多大收获,孙捡恩的妈妈很早离开了村子。虽然还有亲戚,前阵子突发疾病,去了苍城医院住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线索还是断的,虽然孙捡恩不一定多着急。孙捡恩:“下次我们还住在民宿里吗?”卢椋:“可以啊。”“也不止这么一家,你要是想体验别的,我可以带你去镇上住。”孙捡恩:“你今天真的可以和我一起吗?”卢椋点头,“你怕我的工作和你的期望冲突是吗?”勾着手指的女孩点头。孙捡恩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个说话就过分率真的人。卢椋被她的率真打得节节败退,这时候意外她的纠结,心也更软趴趴的,“这没什么好纠结的,我也想和你待在一起。”“目前还能协调,也不是什么几百万的大项目。”“时间也没什么冲突,我刚才已经把数据发给厂里的师傅了,他们会切割好石材,剩下的我去做也方便一些。”孙捡恩这才看向卢椋,“真的?”卢椋点头,看起来很郑重,眼尾的笑意比晚霞还夺目,“千真万确。”孙捡恩这才松了一口气,像是刚才紧张万分。卢椋:“至于这么愁眉苦脸的吗?”“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就好了,不用想太多。”“某人在电话里还说是我老婆呢,现在怎么不行使权力了?”孙捡恩不说话了。她的裤子都被她扭出了一朵波纹花,卢椋说:“走吧,吃饭去了。”孙捡恩转身解开安全带,下一秒一只手伸过来,把她从车上抱了下来。女孩的重量和立柱相比不值一提,卢椋甚至还能用右手挡住车框,怕孙捡恩的头撞到上面。顷刻的功夫,孙捡恩的心跳还没回复,人已经落地了。卢椋锁好车牵起孙捡恩的手,“走吧。”孙捡恩挨着她,声音微弱:“你把我当石头吗?”卢师傅一身几十个兜,车钥匙不知道放在哪里,她们顺着路灯往前走,去锣鼓和唢呐齐鸣的村子深处。“哪有这么柔软的石头。”直到被卢椋安排到某一桌吃饭,孙捡恩还是怔怔的。这一桌和外边的席比不算大,可以算师傅给主顾家开的私桌。同桌吃饭的还有莉莉姐,她看卢椋和孙捡恩过来,打了声招呼。偏厅搭起了戏台,天一黑就有节目,村民也来天井边上观看。孙捡恩的角度还能看到戏曲演员的箱笼,对方已经穿上了戏服,面容敷粉,看不出真实的模样。桌上的菜都快放不下了,海鲜也不少,卢椋:“你爱吃什么?这里可没有水煮蛋啊。”她嘴上这么说,给孙捡恩夹的菜都不算重油重盐。孙捡恩却觉得其中一个戏曲演员总看向这里,她戳了戳卢椋,“那也是你认识的人?”卢椋看了过去。扬草的风俗也和村落有关,人生大事方面从不吝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