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蔓:“不熟,只知道是学跳舞的。”“你也知道我们这行偶尔演出总会遇见几个学院派。”卢椋在泛黄暖灯下喝着热水看着院子外又下起的雨,“她说的和在微信上提的不一样。”“要做合墓,你知道合墓是什么意思。”这是卢椋一天最放松的时候。深秋的室内小电炉,没有任何粉尘的环境,衣服也干干净净的。但她露出的手并不无瑕,伤痕都成了皮肤的一部分,像是一种特殊的肌理。崔蔓是搞民俗音乐的,又在扬草有自己的仪仗乐队,多少懂这些。“不是夫妻吗?”“等会,她多大岁数啊,不应该是个年轻人吗?做合墓的都是……”卢椋:“二十岁,舞蹈学院的学生,大学还没毕业。”她没有去过北方,崔蔓倒是因为工作去过数次,卢椋也不避讳,问:“她叫孙捡恩,我在手机上查了,还算……”崔蔓:“等、等等一下!”她脑子里串了好几个人,“我知道她!怎么会是她。”卢椋看她也像知道什么内幕,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算了。”她膝盖上的平板搜索的名字是她和孙捡恩在酒店套房见过的。孙飘萍。后面的关联词就是李栖人。新闻标题都写得很遗憾,也有好奇这两个人关系的,为什么孙飘萍的孩子是李栖人养着。外人看来只有好奇,那当事人呢?崔蔓:“你这么失望干什么,接单还要做这么详细的背调?”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爽朗,和她本人一样有种行云的洒脱,“卢椋,你不会……”卢椋:“不会。”她知道崔蔓要说什么,“也不看看我在哪里,人家是干什么的。”一个做石头的和一个跳舞的,简直是世界上最坚硬和最柔软的碰撞。只会受伤。先不说有没有感情,会不会有,卢椋的理智已经给她拉响警钟了。卢椋的语气很认真,崔蔓也没有调侃她,她真心实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给你介绍的客户这么小。”“她要做家人的合墓?可是我看她的籍贯不是……”卢椋:“是她生母和养母,和她的合墓。”大概是一天的信息过载,卢椋也有些疲倦,“我看她状态也不是很想活。”她不知道怎么说,活人微死还是死人微活?现在下结论也太早了。崔蔓:“什么?”她这下真怕自己介绍了什么不得了的活给卢椋干。这年头预制菜什么的不稀奇,预制棺材板都是老祖宗的智慧,但预制墓碑在年轻人身上还是比较少的。卢椋揉了揉眉心,才刚开始而已,她已经有预感孙捡恩这个客户不好做。怪她财迷心窍。现在还略微色迷心窍,居然想知道为什么。通话结束后卢椋就去睡了。因为她是老板,自己的私单营业额也是重大收入,所以没什么规定的打卡。卢椋会因为自己的状态弹性上下班,没想到睡过头了,她是被奶奶的电话叫起来的——“小椋啊,你是没起来还是出去看石头了,你的仙人客户来了。”昨晚卢椋说的时候老太太还没放在心上,什么找对象也是随口一说。今天早上八点多一辆私家车停在石雕厂门口,下过雨的早晨就穿了一件短外套的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客户。保安没放她进去,孙捡恩说自己认识卢椋。保安一寻思前老板在的时候操心的孩子感情问题,就给人放进去了。放进去后全厂都在讨论小卢老板女朋友来视察的事,在厂子后面喂鸡的老太太听见这才赶过来。做石雕厂接待的前台刚来三个月,一边做前台一边准备自考考试。她比孙捡恩还小几岁,这会无心刷题,光顾着看玻璃门内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平时看人就跑,一点不让摸的海参猫活像换了个魂,使劲往人家裙摆钻。毫无底线!见人下菜!死猫还颜控!没想到老板每天和石头含情脉脉,居然还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过老板不灰头土脸的也算浓颜系标杆。卢椋顶多不符合大众审美,是小众赛道里的王者。前台暗自对比,发现老板和之前来送请柬的流水席师傅也算是浓淡颜系的各自为王了。卢椋的石雕厂也有群,平时没什么人说话,毕竟师傅们不怎么爱用手机聊天。稍微年轻点的几个都有自己的吃喝小群。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家的小厂群里消息99+。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谁在传谣!怎么一觉醒来我就有了个早恋对象了。这怎么就是我当年被我妈拎着电锯狂追还说爱的对象了!我当年没对象啊!孙捡恩怎么回事,不反驳的吗?第06章 第六块碑孙捡恩从小到大在李栖人的监督下作息稳定,也养成了对自我身体的严苛要求,很少犯懒。就算已经和剧团请过假了,生物钟依然在固定的时间叫醒她。异地的酒店并没有舞蹈室,她早晨也完成了基础拉伸。她发现不在剧团,也不上课的日子实在无聊,给卢椋发了消息对方没有回复后,她询问前台本地是否可以打车后,滴滴到卢椋开的石雕厂。一场雨从昨天下到今晨,下得断断续续,风依然很冷。孙捡恩换下了昨天的一身,穿着淡粉色的短外套,围巾放在手边,高腰带点阔腿的灯芯绒裤勾勒出她修长的腿。就是被不长眼的海参猫看上了,这只肥猫厚颜无耻地蹭着客人的脚踝,猫毛甚至沾到了孙捡恩的袜子。石雕厂很大,孙捡恩知道自己被误会了也没有澄清。她对卢椋有几分好奇。石雕厂老板、墓碑师傅,这样明显应该经验丰富的职业和工种都是越老越吃香。不是孙捡恩以貌取人,她是真心想来看看这家石雕厂的工艺。被错认成老板的女朋友也是新体验,孙捡恩没有承认,都是别人认为的。在保安把她交给前台的路上,孙捡恩能看到天光下的巨大石料场地,堆满了很多原生或者加工过的石材。有很多工人来回推着车去一边的厂棚,也有的在其中穿行,不时说着什么。保安是想和她说什么的,但孙捡恩长了一张不好搭话的脸,亲和不足,冷淡有余。五官的精致令她多一分就是艳丽,少一分就是寡淡。卡在中间的颜值很像这个季节,不具备冬天的冷冽,却已经有了刺骨的先兆,令人本能想闭嘴。卢椋的石材厂也有正儿八经的门面,刚才就是上了金漆的石刻大门,办公楼和厂子连在一起。前台的台看上去比孙捡恩想象的更有个性,也是大理石做的。线条很流畅,并不输给市面上一些公司的前台专供桌椅。这样更趋向手艺的工厂行政方面堪比家庭作坊,只有前台这么一个年纪小的。她把孙捡恩迎入老板的办公室,门关上就展开了热烈的讨论。隔着半遮还不如不遮的玻璃门,孙捡恩更觉得这个老板办公室更像是被监控的。明明是个老厂,家具都不是传统老板喜欢的红木硌屁股系列,反而更趋向时下年轻人走的简约舒适风。但孙捡恩怎么看,昨天卢椋那一身打扮都不像在这儿常待的。她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小猫玩了一会,其间喝了两口前台泡的茶,又看了柜子里和卢椋有关的一些工艺相关的荣誉证书。桌上有卢椋和家人的合照。一家五口,长辈坐在中间。照片里的卢椋还没昨天看着那么成熟,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小椋像她妈妈。”孙捡恩看照片发呆的时候,一道轻快的老年人声音插进来。再平静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孙捡恩抬眼看见照片上的老人家忽然出现在面前冲她笑,“小姑娘,你是小椋偷偷谈的女朋友呀?”孙捡恩放下照片,默默坐回沙发摇头:“不是。”卢椋的奶奶每天送饭顺便拿菜,她和老伴就住得不远,给小孩送个饭还能锻炼身体。老太太拎着的饭盒还冒着热气,看孙捡恩坐得拘谨,“不愿意说也没事。”“小椋鸟就是这样。”“孩子,你吃早点了吗?”孙捡恩摇头,“小椋……什么?”老人说:“鸟,她的名字是她妈妈取的。生她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只椋鸟,孩子就来了。”饶是孙捡恩再粗神经,也觉得这种话题太亲密,并不适合只见过一次的她和卢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