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钧山?”
邓白漪轻声喃喃,重复这个道号。
她没听过。
关于修行界的事情,邓白漪知道的实在太少。
“按理来说,玉清斋主只能由女子担任,钧山真人本该避嫌。”程芝苦笑说道:“只是当年的玉清斋,连续几位斋主,都早早坐化,最新一任的斋主,则是遭遇暗算,意外身亡,死在妖国……倘若他不担任斋主,那么玉清剑术便会陷入青黄不接的尴尬境地。”
“后来呢?”邓白漪追问。
“饮鸩之战,那位钧山道人死在了战争之中,虽然战死,但却为两斋留下了不少香火。”
程芝叹息道:“玉清斋道场,唯一悬挂的男子之像,便是这位真人。太上斋道场,也有他的悬挂之相。”
“……”
邓白漪神色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刚刚指点自己的那位,就是转世重修的钧山真人?
“邓师妹,你也是知道我的。”
她看着这张黄纸,感慨道:“师姐在修行上面没什么太大天赋,没事就爱看些闲杂读物。当初闲来无事,就翻过钧山真人的生平记事,你这纸张上绘刻的画像,与他当年实在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是怎么知道他年少长相的?”
“这几日,我总是做梦,梦见这位真人……”
邓白漪沉默片刻,想了一个很荒唐的理由:“他在梦里指点了我剑术。”
“仙人托梦?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怪不得你进境飞快。”
程芝目瞪口呆,但却丝毫没有怀疑。
她双手合十,连忙许愿:“祖师爷能不能显显灵,指点指点我,马上就是斋内大比了,程芝不求三甲,只求课业合格……”
……
……
后山。
云雾缭绕,雷霆翻涌,两座巨山之间,刀劈斧凿一般,剖开一线裂口。
这裂口被雷光覆满,隐隐约约化为一座坚固笼牢。
若是能够走近一些,便会看见。
这笼牢中,坐着一位女子。
一袭黑衫沐浴雷光,镇压在笼牢之中,双手叠放丹田位置,虽闭目养神,却不怒自威!
比起那两座笼罩在云雾中的巨山,这袭黑衫竟然给人的压迫感要更加庞大!
“师弟。”
崇龛真人缓缓睁眼,他望向后山云雾的尽头,随着师弟二字出口,这些云雾旋即散开,露出了雪白道袍的稚童身形。
钧山真人双手背负,神态慵懒,就这么缓慢踱步,慢悠悠来到了巨山之前。
他仰起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长长叹了一口气:“崇龛师兄,我有一個问题,实在想不明白。”
崇龛真人有些意外。
他这位师弟,虽然“年少早夭”,但却天赋异禀。
上一世在修行事上,几乎是无事自通,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任何一个问题。
若不是提前坐化,早早“死去”。
他甚至觉得,钧山师弟未来的成就,有机会超过逍遥子师兄。
“你问。”面对这罕见的情况,崇龛来了兴趣,沉声开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总是习惯坐在那么高的地方,难道不累么?”
钧山真人挑起剑眉,困惑问道:“伱低头看我,想看清楚,需要俯下身子,我抬头看你,想看清楚,要伸长脖颈……坐在这里,难道比坐在地上舒服?”
说着,他便席地坐下,不顾地上的灰尘,也不顾道门大真人的仪态。
先前他之所以和邓白漪对话之时,悬空而起,保持平视,便是因为上一世,崇龛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他不想再仰头了。
累,太累。
“地上很脏,就这么席地而坐,成何体统?”
崇龛实在没想到,自己师弟就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他忍不住皱眉训斥道:“钧山,你要记住,你可是道门的大真人,若是去了外面,切不可如此没有礼法,丢了道门颜面。”
“……”
钧山真人无奈一叹,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师兄会是这般回答。
只能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崇龛师兄,果真是一点没变。
便在此时,崇龛身下的笼牢,响起一道讥笑之声。
“呵呵呵……”
“他若不这么坐着,怎能镇得住道门?”
唐凤书缓缓睁开双眼,虽然被雷法笼罩,但她依旧感知到了外界的声音,一双凤眸爆发出璀璨精光,穿过雷池,落在了不远处的钧山道人身上。
唐凤书面无表情讥讽道:“有些人,坐在高处,是因为行到高处。有些人,不过是贪恋权力,不肯放手。某人若是俯身坐在地上,那身下的笼牢便再也困不住人,他怎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无数元气,在雷法笼牢之中冲撞,震荡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虽有两座高山,压在笼牢之上。
但没有用。
真正镇压此牢的,不是山,而是人。
“佛门有菩萨,以身饲鹰,点化世人。”
崇龛低眉说道:“如今我所行之事,亦是如此,若能牺牲一己,光正道门,那么崇龛万死不辞。如若本座不来镇压此牢,有朝一日,道门声名必会毁在你的手中。”
“道门尊你为领袖,才是最大的笑话。”
唐凤书嗤笑道:“天下浩然之气,竟被你这伪君子握于掌中。”
这番争斗,皆被钧山听在耳中。
这位少年转世真人撑肘托腮,已经做好了慢慢看戏的准备。
只可惜。
随着崇龛的拂袖,天顶落雷密集了数倍,笼牢之中,便只剩痛苦的闷哼之声,再无讥讽,再无嘲笑。
“哎哎哎,你直接引雷,是不是太粗暴了些……”
钧山道人连忙劝架:“小孩子不懂事,说两句得了,你怎么能懂真格的?小唐也是心直口快,你别再用雷法劈她了,万一劈出个三长两短,等大师兄出关,你也不好交代。”
崇龛表面上无动于衷,置若罔闻。
如今道门,几乎无人能劝他止戈。
不过钧山道人,显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