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不知是何时窝进他怀里的。
她还未坐直身,便看到一对年轻夫妻跑上桥来,为着锅碗瓢盆争吵。一老人抱着哇哇哭嚎的婴孩赶来,哄也不及,拉架也不及。
岸边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
原本轻盈明朗的心境像是突然被泼进来一汪黏腻发黑的油污。越挣扎,沾的油污越黏。
随船头破出桥面,岸上人的视线朝他们投了过来。
不能在此地过多停留了。
方别霜包握左手,刚摸到护心鳞,身前少年略收手臂,轻扣了她的后背,依偎着再次将她拥紧了。
转瞬间,身下摇晃的小舟成了平稳柔软的床榻。
熟悉的纱帐遮住了从窗棂处透进来的阳光。
少年还赖在她的颈间。
他轻嗅着她的气息,黏糊道:“不想离开你。”
场景变化得太快,方别霜恍恍惚惚的,犹感身在梦中。
她下意识安抚地摸了摸少年宽阔的脊背。片刻后,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这样太过亲昵了。
芙雁领人端着洗脸水和早食进来了。
见方别霜衣衫整齐地坐在床边,芙雁边收拾边问:“小姐起这么早?怎么不喊我。”
洒扫的婆子们出去后,芙雁跟她说起了打首饰的事:“刚才夫人差人把银子送到银楼去了,听管家婆子说,送了足有千两,没一会儿那婆子又带回来这么厚厚一沓子的图纸。真吓人。我说怎么昨儿不见动静,还以为她是要跟老爷商量呢。唉,咱挑的样式哪值得起那个价?”
言外之意,吴氏肯定是要以给她打添妆的由头为方问雪打新首饰。
方别霜梳拢着头发,任芙雁替自己簪来绒花,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少年正坐在窗边,捧腮一眨不眨地望她。
他白得透光,光一照,耳垂与鼻梁都透出了玉质般的血粉色。
“……大小姐有的真的够多了。”说完,芙雁又叹气,“不过吧,她是要嫁进高门的,确实不能薄了嫁妆。”
“嗯。”方别霜捋着头发道,“凭心说,这都无可厚非。别计较了。”
“好,不管啦不管啦!等过了明年,小姐你就有自己的家了,咱多攒体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方别霜骤然收回视线,凝固般地落在了桌面。
自己的家。
桌上堆满了盒盒罐罐的胭脂水粉。
自己的家,自己的日子。
她的家,她的日子……
她想到刚在河水之畔听到的婴啼。尖锐聒耳,足以刺穿她所有关于月亮,船,夜晚的想象。
人生本该如此吧。
明年她会成为姚方氏,后年她会抱起一个同样嚎哭不止的婴孩,守在后宅里,为她或他绣衣服绣鞋子,看着他们长大,等着自己变老,如此过完安稳的一生。
她早长大了,早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了。
她一直很坚定。
方别霜放下发丝,抬眉回望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