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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游园惊梦(1)(1 / 1)

夜se阒寂。 尹南风提着一盏灯笼,推门下楼。入夜时分,客栈外的大街上人cha0却不见少,反倒是灯红酒绿,看着热闹得很。 那样乾净又看似正直的人啊,看人的眼神总是那样专注而怜悯,带着某种令人厌烦又诱人的意味,像是琉璃做成的雕像,让她忍不住想将之狠狠敲碎。 正在柜台後忙活的小二听见声响,见是白日里那个看着温柔和善的小娘子,心里顿生好感,主动上前问道:「姑娘怎麽出来了,可是需要什麽?」 她本不过随口一说,小二却眼睛一亮,十分热情地道:「那姑娘可要去前头的红园看一看?姑娘来的巧,赶上今日的迎春节,红园正好有表演,热闹得很呢。」 「是啊,迎春节是咱们城里的节日,顾名思义就是为了迎接来年春日的,那可是大日子。这不,红园园主特意择了今晚,广邀众人前去共襄盛举呢。」 她看似好奇地问向小二:「那这红园又在何处呢?」 在他眼里,尹南风看着纤弱,虽说只是看个热闹,但她一个弱nv子,夜里独自外出,似乎并不是太好。 与此同时,尹南风口中正忙着讨论事情的两人,隔着一张桌子,默然对坐。 「时少卿,你也会被乱花迷眼?」 陆晏此话便是刻意为之,玉京盛传新任大理寺少卿的时大人,玉树临风,容貌出众,兼之身为当年连中三元的明法科进士,惹得京中少nv们引之为其春闺梦里人,甚至不少贵nv更是直接派人上门议亲,只是都被其婉拒了。 陆晏本对这类毫无根据的流言不感兴趣,可从与尹南风见面以来,时镜屡次为她坏他的事,倒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他别有用心,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尹南风虽为有罪之人,可容貌确属不错,时少卿年少轻狂,为之诓骗,也在情理之中。」 「那又如何?宣王早已薨逝,她不过是个寡妇。」陆晏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你也说了,陛下赦免株连之罪,可她到底是姓尹,当年鹤鸣书院案闹得沸沸扬扬,尹家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尽数伏诛,若非宣王以一身功名替她求情,换她一命,她凭什麽从中脱逃?」 高坐明堂的少年文臣,显然不懂其中的暗cha0。 而时任监察御史,率先持证於殿前举报尹家叛国的便是他的父亲--陆长生。 故而在他眼里,纵然陛下特赦,可尹南风依旧是身负罪孽的罪臣之後。 然时镜却抬眼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不起涟漪,平静道:「我朝律令规定,凡有罪者经天子恩赦,当属无罪。对於大理寺来说,尹南风不是罪人。」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没想到时镜还是油盐不进,恼怒之余,亦清楚眼下并非争执内哄之际,索x撇开话题。 时镜颌首。 红园。 一楼大厅里挤满了人,楼上的栏杆旁也挤了不少等着看热闹的客人,浓郁的酒香充斥四周,尹南风不禁抬袖掩鼻,目光瞟向身周,空了的酒瓶落在脚边,人人脸上皆泛着红晕,脚步虚晃,显然饮了不少酒。 按着客栈小二的话,今日此处有表演,怎麽一点乐声也无? 尹南风正觉奇怪,只听见舞台四周层层翻涌的轻纱间,骤然传出了阵阵袅娜乐声,顿时四周起哄声响起,一声b一声高,她仰头望去,随着场面越发热闹,自半遮半掩的轻纱後,果真遁出了几道窈窕人影。 乐声低回婉转,如同情人私语,鼓点响起,台上舞姬扬起手臂,脚尖轻踩,每一下都踩在鼓点上;而随着鼓点越来越密集,舞姬旋转也快速起来,裙摆上的流苏全部散开,彷佛星河坠落,绚烂夺目。 记得当时她随父亲入g0ng,参加g0ng宴,西域的使臣带来一支乐队,跳的便是胡旋舞。西域最好的舞姬,配上最好的乐,自然是惊为天人,一见之下便是相形见绌。 她逆着人cha0,信步在园中四处察看,桌上的琉璃杯盏、拱门下悬挂的五se珠帘、香炉燃的依兰香,还有墙上的飞天图,处处都可见其阔绰不凡,甚至有好几样都是商贾们难以寻得的珍品,普通人家可用不着。牡丹,忽然眉头一挑,似触到了什麽。 与此同时,一道琵琶声突然加入,横cha进来,盖过原本的琴声,连着切了好几个急弦,乐声大作,台上舞姬纵身一跃,借着力道攀上了头顶上的轻纱,在空中环绕着舞台飞快旋转。 尹南风一愣,听见身边有人一瞬惊呼,接连问道:「怎麽了?怎麽黑了?」 「还有没有啊?开灯啊!」 席间惊叫ch0u气连连,尹南风离得近,只觉红绸飘过,随即是一声闷响,打破这不夜繁华。 「啊--」 尖锐的叫声顿时划破寂静,有人惊恐地指向台上的舞姬,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尹南风愣愣地抬起手,往脸上一抹,纤细白皙的手上沾染朱红,是与方才一样的颜se。 「……是血啊。」 红园外,人们惊慌失措地向外奔逃,可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只见寒芒一闪,划过瞳孔,一把长刀很快拦在为首的那人身前。 「镇抚司查案,闲人退散。封园!」 虽说早有耳闻红园行事奢靡,园内更是富丽异常,可亲眼目睹後,楚禹仍狠狠地震撼了一把。 来往红园的皆是城中达官显贵,乍一被如此对待,自然不满,可又碍於陆晏背後镇抚司的威名以及时镜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只能敢怒不敢言。 「嘘,小声点。都是在红园做事的,还能想着情ai之事呢?快别说了,叫人听了去,小心你的舌头。」 他皱眉,道:「既已撞见此事,自有责查明案情,叶城主如此有心,不如随我等一同审查。」 他眼珠子一转,看见了时镜身後的陆晏和尹南风,眸光微动,黑甲金令,那可是镇抚司的标志。 大理寺和镇抚司的人一同出现在此,只怕是玉京那里又出了什麽乱子。 镇抚司向来只听命皇帝,此番出行必有要事,叶世仁这席话自然是说给陆晏听的。 轻描淡写的语气,是询问,也是警告。 「是麽。」陆晏不置可否,抬手弹了弹衣袍上的w渍,朝他走了近前,「知道太多的人,命可活不长久。」 陆晏回头看了身後的尹南风一眼,随即上前站到他的另一边,在经过叶世仁身旁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霎时令他的身t僵y了一下。 叶世仁的脸上露出惶恐,乾笑了一声,「自然……自然如此。」 时镜和陆晏一间,尹南风不与他们一道,回了客栈便迳自上楼回了房间。 「尹姑娘就没有什麽想说的吗?」 两人靠得很近,陆晏垂眸,审视着被他困在门前的小娘子,冰冷的目光如毒蛇般吐着信子,在她清丽的脸上游移,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动。 「今晚?」尹南风佯装无知,明知故问:「妾不知陆大人想听什麽……」 没等她说完,陆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还记得,我告诫过你,不要想动歪脑筋,看来你是没放在心上。」 陆晏眯了眯眼,「你是在说我先入为主?」 话音未落,陆晏突然一个上前,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门板上,眸光冷冽,透着瘮人的冷,沉声道:「尹南风,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会动你?」 从柳溪镇到梦渡城,尹南风看着被动,受制於人,可实际上她却像蛰伏於暗处的一条蛇,逮到机会,便会毫不犹豫地咬伤人。 或许此事便与她脱不了关系。 「你以为我不敢?」陆晏y恻恻地道: 他还是不相信她,觉得她与红园之事有所牵扯。 而有罪之人的话,说什麽都是不可信的。 尹南风弯起嘴角,即便越发喘不上气,也还是在笑着说话,「皇帝还等着靠我找到皇陵呢,你若杀了我,如何给他交代?」 「更深露重,外头又出了乱子,在启程离开之前,你最好还是乖乖待着,不要想着生事。」 尹南风捂着x口,咳嗽不止,原本白皙的面容染上不正常的红,神情却不见波动,直到听见他说的这番话後,像是想到了什麽,这才g了g唇角,笑了起来,直直盯着陆晏狠戾幽深的目光。 听出她话里的反讽,陆晏气得x膛不住起伏,许久才咬牙道:「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她却只是敛了笑,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故作镇定的狼乱了套,也就离衰亡不远了。 自从红园回来後,尹南风当真没再出过门。 时镜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定是陆晏又向她说了什麽,才成了这个样子。 「她行迹可疑,不得不防。」 陆晏拭剑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时镜,他依旧是那样沉静从容,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实则眼光通透,往往能见微知着。 他挑了挑眉,算是默认,难得地没有反驳。 陆晏看他一眼,认出他是平素跟在时镜身边的侍卫楚禹。 时镜轻咳一声,「但说无妨。」 「媒妁之言,纵是纳妾,怎可如此轻率?」时镜皱眉,显然对於园主此举很是不满。 时镜面se一沉,显然不能苟同,他从小长於簪礼之家,自然很难想像会有这般荒谬的事,可这并不是他让楚禹前去调查的重点。 「这几日官府都派了好些人去,将整个红园里里外外翻过一遍,想来是见咱们当时也在,叶大人就格外留了心,要我说他其实也还勤奋,红园几日乱了套,都是他和绫纱姑娘主持着,才没生乱子……」 「绫纱姑娘是园主的亲信,听闻园主几日前生了怪病,都在房中休养,不便出面,故而如今园中一切事宜都是绫纱姑娘在打点着。」 楚禹摇了摇头,「不清楚。」 陆晏面se沉凝,手指轻敲桌案,一下一下,似在斟酌,好一会儿才看向时镜,开口道:「你怀疑红园?」 「官府与红园g结,那可是重罪。」 从红园回来後,被陆晏出言恫吓了一番,尹南风便再也没有出过房门。 少年傲气,容易理亏,待他发现自己厌恶轻视,处处针对的小娘子竟是无辜的,是自己误会了,定然心有愧疚,却又碍於面子,不得不来同她致歉,定然很有趣。 她想得开心,忽然听到房门被叩敲的声响。 门外,传来青年僵y而清冷的试探声:「在下时镜,有事想与尹姑娘讨论,不知尹姑娘可有时间?」 尹南风捂住半边腮,弯了弯眸,似被逗笑。 门内,nv声漫然,「妾在啊。」 添茶回灯请风来。 客栈小二清早便扯着嗓子,热情地招待一楼大厅里新一批前来的客人们。 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的对话,推门而出,正寻思着时镜何在时,目光下意识地往对面的房间看去--那是尹南风的房间。 陆晏面se一变,迳自推开了房门,果然看见房内同样空无一人,唯一不同的是压在她桌上的那张字条。 陆晏脸se一变,猛地拿过字条,将之用力攥在手中。 端正自持的时少卿不会被美se所迷,却会被那满口谎言的尹娘子所骗。,再念起时镜昨夜所说,面se乍青乍白,半晌,扯了扯唇角,「好吧,时少卿……你一意孤行,我倒要看看,你口中清白无辜的小娘子,究竟能不能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啊。」 时镜带着尹南风到来时,前几日的命案似乎没有在红园掀起过大波澜,尽管尚未入夜,可里头依旧井然有序地吊嗓练舞,一切异常顺妥。 时镜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眼身後的尹南风。 「噢?」 耳环? 「说见怪倒是言重了。不过,红园几日前出了案子,城主大人早已下令於查清案情之前,若无要事不得入内……」绫纱语气一顿,话锋一转,「不知娘子丢失的耳环样式如何?还是妾身与几位姐妹也能帮忙留意呢?」 时镜闻言,眸se一凛,正yu开口,没想到身旁的尹南风已是先一步上前,眼角微红,一双眼眸浮上一层水雾,看着泫然yu泣,轻声道:「那耳环其实也不是什麽珍稀东西,只是……那是从前宣王所赠,自王爷薨逝後,不过是做些念想……这几日不见,妾甚是感慨,夜不能寐,这才鼓起勇气,斗胆请求时公子带妾前来红园,望能寻回王爷旧物。」 美人含泪总是惹人心疼,更何况是个柔弱的美人。 宣王素有贤名,过去在朝中颇有威望,於民间更是深获ai戴,人称“大庆贤王”,因此就算他早已薨逝多年,百姓们对他也多敬重。 绫纱心头一颤,对上尹南风蒙上一层水气的眼眸,倏地闪过的一点锋芒,面纱下的脸se微变,思绪转了几层,方换了张脸,道:「既是如此,妾身也不好夺人所好了。只不过,还得请娘子一人随我来,内里几个姐妹都在,不好见外男,需有劳时少卿在此等待了。」 绫纱得了时镜点头,行了一礼,转向尹南风,「娘子,请吧。」 白日里的红园没有外客,除了堂上练习的姑娘们,几个姑娘还未睡醒,便显得格外空荡,绫纱带着尹南风往里走,说是帮她一起找,可实际却是暗中观察她。 眼前的尹南风显然别有所图,可另外一边的情形却也令她不得不上心,绫纱犹豫了半晌,还是一咬牙,转身快步随着那碧衣少nv而去。 尹南风抬头望着舞台上方的横梁,当时那舞姬从天而降,身上缚的绸缎便是系於此处,中途绸缎无端断开,令得舞姬坠落,血溅的方向也不应该是落在她站的位置。 尹南风挑了挑眉,心里隐隐有了猜想,她转头往四下里张望一圈,果然在附近只有身後这一间厢房。 尹南风动作一顿,很快转过身来,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如常笑道:「绫纱娘子。」 尹南风不动声se地自袖中掏出一枚珍珠耳环,g起唇角,呈到了绫纱面前,「找到了,多亏了绫纱娘子。」 眼看窗外的红园慢慢远去如一点,终至消失在街角一隅,车内端坐着不发一语的时镜适才率先开口问:「结果如何?」 昨夜,时镜夜访尹南风,和她说了自己与陆晏对红园一事的猜测,并向她询问当日红园案发时的情景。 他以为她会因为陆晏此前之举,而多有防备,甚至连她如何拒绝并冷言斥之都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尹南风听完,竟然告诉自己她亦发现了古怪,并主动提出愿意替他走一遭。 时镜衡量许久,终是与她协议,以她落了东西在园中为由,让他陪尹南风回去红园一趟,伺机找寻线索。 尹南风抬眼去瞧他面上凝重之se,想来这事对他很重要,她g了g唇,朝他露出一点笑意,「红园确实有问题。」 「妾藉寻找耳环之时,随绫纱娘子在园内巡过一遍,其中有个姑娘来过,向绫纱娘子说了什麽,看上去很是慌张,该是出了什麽要事,让她顾不上妾,很快便走了。」 尹南风见他皱眉沉思,神情专注,不觉起了几分玩弄的心思,细长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头发,转过一圈又一圈,盯着他的目光犹如一张细密的丝网,密密麻麻,yu将之网罗其中。 「妾知道呀。所以妾才愿意为公子走一遭,暗中查访。」 「自然是有的。当时绫纱娘子离开後,妾寻机上楼,按着当夜妾站的位置,果然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厢房。」 「就在舞台上方,三楼楼梯旁左侧,只有一间上锁的厢房。」 「没有。」尹南风摇头,「妾本yu进去查看,可还没来得及,绫纱娘子便来了。」 「无妨。既已有了位置,也算定了目标,不算毫无所获。」 尹南风轻声驳了他的话,侧过头支着腮,望向车窗外如水流逝的景se,有风透过窗棂,拂过她乌黑的墨发,在她脸上撒下金h的光影,宛如虚幻。 时镜闻言,心下一沉,他偏头望向窗外,人来人往,街市喧闹,随着马车辘辘驶过,所有红尘喧嚣彷佛成了浮光掠影,一瞬而过,快得令人什麽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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