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绣坊离开时,已是薄暮冥冥。 时镜端然坐於车内,即使乘坐马车,他的坐姿也十分端正,捧着一卷书,手指一下又一下点着矮几,似在思考。 这话问的自然是尹南风。 尹家世代掌握皇陵秘密,皇陵确切的位置唯有尹家人方才知晓,然自七年前尹家叛国获罪,遭判处满门抄斩後,皇陵的秘密也随之湮灭。 想知道皇陵秘宝的下落,尹南风便是唯一的突破口,时镜不惜千里自玉京远赴这地处偏远的柳溪镇,就是打算先来会一会这最後的尹家後人。 他说着,不免想起那小娘子眼角微红,泫然yu泣的样子,外表看似柔弱温婉,实则倒是倔强。 想起尹南风倔强的神情,时镜便有些头疼,伸手r0u了r0u额角。 辅佐探查…… 「可知是何人?」 时镜愣然。 虽未曾交涉,可玉京里的官员但凡提到陆晏,皆不肯多做言语,只因传言此人冷酷无情,只认si理,但凡叫他捉到的人,便没有能走出镇抚司大狱的,就他腰间别着的那把长剑都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因此众人见到他大抵是要避着走的。 时镜的心顿时高高悬了起来,面se凝重,问向车前的楚禹:「什麽时候的消息?」 「昨日传来的消息,说是一个月前下的御令……」 玉京来此需要近一个月的路程,若是得了旨意即刻动身,快马加鞭来此,算着时日也差不多。 「……公子?」 楚禹茫然,「回去哪?」 院中,火光跳动,将院子照得亮似白昼。 陆晏背对房门,独自站在花丛前,一言不发。 「大人。」 凛冬的寒风拂过二人衣袖,他身上的厚重官服全然不动,而她身上的素se衣裙却翻飞若蝶。 可陆晏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抱臂挑眉,「你是尹南风?」 尹南风轻轻应了一声,正直起身来,想说些什麽,冷不防陆晏扬手一挥,两个侍卫顷刻凑上前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陛下有令,命你开启渊谷皇陵,尹氏随我们走一趟吧。」 尹南风自是不愿随他们走,挣扎着ch0u回手,可她如何敌得过他们,镇抚司里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受过多年特训,她一介nv子在他们手中不过是砧板上的鱼r0u,任人宰割。 「你说什麽?」 尹南风忍着恐惧,站直身子,直直看向他,「大人就算要抓人,也得有根据吧?」 「既然是金口玉言,总有圣旨吧?还是,仅凭一句话定人生si,就是你们朝廷所谓的规矩?」 尹南风扯唇一笑,「怎麽,大人就这麽听不得实话,还是……」 「好好的人不做,你偏要做囚?」 「你们没有圣旨,我不可能跟你们走……」 他垂眸看着尹南风的眼睛,却描述不出她的神情。 心思辗转的一刹那,那一点诧异很快化作唇边的一抹讥诮,冰冷的剑柄直直抵在她的颈上,无声地威胁:「你一个罪人,有什麽资格与我谈条件?」 镇抚司听命皇室,自是皇权忠实的拥护者,岂能任由她出言诋毁? 院外,时镜匆匆自车内走了下来,他算到陆晏的到来,定会与尹南风起冲突,却没想到他一赶来撞见的会是这麽一幅景象。的陆晏,沉声道:「陆副使,陛下命尹姑娘随你我前去调查,你难道是想抗旨吗?」 时镜清楚,陆晏身为镇抚司副使,视皇命为圭臬,在他眼里皇命重於一切,自是不敢也不会违抗。 果然,陆晏心里也清楚这一层,抵着她的刀柄一松,收回了刀剑。 有冰冷的白点落在她的发间,不知什麽时候,墨黑的天幕又簌簌下起雪来。 她被素se的罗衣轻飘飘地包裹着,手指按在冰冷的雪地上,纤细白皙,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尹南风一连咳了几声,几yu咳出泪来,她抬起头,迎着陆晏冰冷的目光,眼中虽然有泪,眼底却藏的却是笑意。 「执迷不悟。」 而尹南风就那样嘲讽地g唇,露出无谓的神se,「你们不就是想b迫我同意吗?反正都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没了清白,那还不如将我杀了,好过我孤身一人,还得受人欺侮。」 楚禹愣住,饶是他一个外男,听得如此控诉,都不免心生愧对,反思己身,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一旁面沉如水的陆晏,暗自谴责他以权压人。 空气一瞬凝滞。 「尹家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焉知没有漏网之鱼。」 「若我说有呢?」话音未落,时镜再一次扬声打断她,「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找到那个剩下的尹家人呢?」 三个字,他不会不知道这对她来说代表了什麽。 根本无法拒绝。 他上前一步,注意到她撑在雪地里的手被冻得泛红,微微倾身,朝她伸出手,「如果姑娘愿意,这笔交易,有利无害。」 尹南风抿了抿唇,看着眼前陡然出现的一只手,默了半晌,这才迟疑地伸出手;指尖相触的瞬间,时镜掌心微拢,隔着一段距离将她扶了起来。 他皱眉,道:「既已撞见此事,自有责查明案情,叶城主如此有心,不如随我等一同审查。」 他眼珠子一转,看见了时镜身後的陆晏和尹南风,眸光微动,黑甲金令,那可是镇抚司的标志。 大理寺和镇抚司的人一同出现在此,只怕是玉京那里又出了什麽乱子。 镇抚司向来只听命皇帝,此番出行必有要事,叶世仁这席话自然是说给陆晏听的。 轻描淡写的语气,是询问,也是警告。 「是麽。」陆晏不置可否,抬手弹了弹衣袍上的w渍,朝他走了近前,「知道太多的人,命可活不长久。」 陆晏回头看了身後的尹南风一眼,随即上前站到他的另一边,在经过叶世仁身旁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霎时令他的身t僵y了一下。 叶世仁的脸上露出惶恐,乾笑了一声,「自然……自然如此。」 时镜和陆晏一间,尹南风不与他们一道,回了客栈便迳自上楼回了房间。 「尹姑娘就没有什麽想说的吗?」 两人靠得很近,陆晏垂眸,审视着被他困在门前的小娘子,冰冷的目光如毒蛇般吐着信子,在她清丽的脸上游移,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动。 「今晚?」尹南风佯装无知,明知故问:「妾不知陆大人想听什麽……」 没等她说完,陆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还记得,我告诫过你,不要想动歪脑筋,看来你是没放在心上。」 陆晏眯了眯眼,「你是在说我先入为主?」 话音未落,陆晏突然一个上前,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门板上,眸光冷冽,透着瘮人的冷,沉声道:「尹南风,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会动你?」 从柳溪镇到梦渡城,尹南风看着被动,受制於人,可实际上她却像蛰伏於暗处的一条蛇,逮到机会,便会毫不犹豫地咬伤人。 或许此事便与她脱不了关系。 「你以为我不敢?」陆晏y恻恻地道:「我不是时镜,叫你三言两语诓骗,你最好不要妄想着能瞒天过海,否则……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在他眼里,她便是有罪之人。 「你舍不得……我可是最後一个尹家人了……」 陆晏咬了咬牙,看着尹南风涨红的脸,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後退一步,看着她扶着门框,轻轻喘息,眼中却只有讥诮与厌恶。 轻飘飘的几句话,看似替她着想,实际却是软禁。 「妾……谢过陆大人“好意”。」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尹南风讥讽地又笑了起来,靠在门框上,捂了捂方才被他掐住的脖颈,只见白皙的肌肤上几道红痕显眼地挂在那。 到时候,螳螂捕蝉,焉知谁才是活到最後的那只h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