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虽然也看不惯宜锦这丫头猖狂,但追随章琦,与太后同谋,无异于与虎谋皮,还是谨慎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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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斋第一次这样热闹,徐姆乍然招待这样多的人,不免有些紧张,同一个小丫鬟忙前忙后,宜兰和宜锦也过去帮忙。
萧北冥虽不擅厨艺,却也出了不少力,他添柴有妙招,灶底的火又烈又平稳。
宜锦看着高大的男人窝在狭窄的灶台里,忍俊不禁,萧北冥知道她在笑他,神色颇有几分无奈,但心里却被这里丰盈的烟火气填满。
过去无数个年,他都与宋骁在皇极殿度过,万家灯火,却似乎没有一盏是为他亮起。
而现在,无论身处黎明或是暗夜,都会有人替他点一盏灯。这盏灯照亮了他年少时的阴霾,更照亮了眼下的路,让他能暂且放下近日来沉重的负担。
陆寒宵一身青色官服,戴展翅幞头,他取下官帽,也挽了衣袖,同阿姆一起择菜,没有一丝架子。
清洗蔬果时,他挽起来的官服大袖依旧浸了水渍,化为深色,动作举止却依旧如研墨书写时那般优雅。
他抬首看宜兰一眼,声音平稳,神色淡淡,“夫人可否为我重新挽袖?”
宜兰仿佛忽然清醒,她暗叹无论过去多久,她都会被陆寒宵这张脸迷惑。
她擦净了手上水渍,垂首替他挽袖,无意间触及他温热的小臂时,两人皆是一愣。
宜兰指尖微颤,却低下头,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寒宵看着她,若有所思。
一个半时辰,三个男人各司其职,陆寒宵择菜,宋骁劈柴,萧北冥烧火,配合默契。
徐姆掌勺,瞧见底下几个男人都不拘小节,眼底尽是笑意。
两个姑爷虽有君臣之别,却肯在此处放下,也都是为着两位姑娘。
若夫人在天有灵,也该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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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陆寒宵便请辞归府,他道:“魏燎将军与段宰执昨日已来府拜会,议定粮草行军事宜。臣今日归府后,安置完老母和内子,便同宋魏二将军一同启程回矩州,定不辱陛下使命。”
宋骁听完这番话,许是方才饮了酒的缘故,他比平日话密了几句,“陛下,臣自少时,这条命便是陛下所救。臣母当年犯错,陛下亦有不杀之恩,臣无以为报,唯有卑劣肉躯,任陛下驱使。”
萧北冥皱了皱眉,“国事固然重要,但家事亦要担当。宋骁,你可知,今日芰荷为何没有出宫?”
宋骁低下头,刚毅的面颊出现了一丝裂缝,他闷声道:“臣母病重,芰荷姑娘心善,一直侍奉左右。”
萧北冥敲了敲檀木桌,“一个女子,未经礼聘,便替你孝亲,难道仅仅是因为心善吗?”
宋骁身子一震,他捏紧了腰间佩剑,沉声道:“臣明白了。”
他待芰荷,有心而不敢言,他乃草身浮萍之人,注定奔波一生,他怕耽误这个姑娘。
回府时,宜锦和宜兰都有些依依不舍,宜锦心中始终担忧姐姐的安危,她不由多问一句,“阿姐,陆大人此去一路艰险,你真的要同去吗?”
宜兰握着她的手,反问道:“若此行去矩州的是陛下,知知能忍住不同往吗?”
话罢,宜兰瞧了瞧陆寒宵板正的身影,神色怔然,“他读圣贤书,十年寒窗,无一日懈怠,张载之言,他悬于书房内,从不敢忘,我又如何能拦?”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要做到这短短二十二字,对一个出身寒门的学子而言,该有多难。
她又如何能阻他。
宜锦想了想,倘若赴北境矩州的人是萧北冥,她也一定会一同前往,那她又怎么能劝服宜兰?
她不再劝,只嘱咐阿姐一定要时常稍信报平安。
宜兰一一应下,登上马车,遥遥望着远处府门那几道人影,直到风雪遮住一切。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还未到陆府,陆寒宵看她落寞,不知该怎么出言安慰,他将手中书籍递给她,道:“山野怪谈,尚能一观。”
宜兰愣了愣,看了他一眼,接过那本厚厚的书,稀罕道:“陆梓行,你今日怎么舍得将这宝贝书给我看了?”
陆寒宵拂了拂袖,淡淡道:“就当是你今日替我挽袖的报酬,不过,只是借你一观,还是要还的。”
宜兰并不理他,只是随手翻阅着书籍,被这样一闹,她的离愁别绪也减去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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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侯府后,萧北冥与宜锦二人并未回宫,他们先去了云来观,宜锦的母亲乔氏供奉的长明灯就在此处。
于萧北冥而言,他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乔氏,谢某曾与宜锦所有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无法再拥有。
可他想让乔氏放心。
两人添过灯后,朝着乔氏长明灯前叩拜三次。
下山途中,山道之下聚集着不少来自北境的流民,正聚集在粥棚处,拿着残破的碗排队领粥。
燕京流民逐渐增多,京兆府虽派了专人专管,但仍旧有些顾不过来。
宜锦见萧北冥神情沉重,便知他又想起北境战况,又想起那些曾中瘴毒被坑杀的叛军。
这些天来,他几乎难以安眠,他以为她不知,实则,他辗转反侧时,她亦然。
雪色朦胧,山道之下,燕京万户灯火,格外辉煌,宜锦牵住他的手,清亮的眼眸看着他,“当年,我就是在这处山道上,遥遥一眼就看到了你。你生擒忽兰王,得胜而归,威风凛凛,在百姓眼中,你是守护北境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