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是清楚的,但也没办法,这些事情是需要时间来改变的,短期内想让满朝群臣都礼敬你,也不切实际,毕竟礼数不周的不在少数。
不过他心里肯定还是有气的,宫宴当中,你们给朕的太真摆脸色,也太过头了一些。
于是他叫来高力士,小声嘱咐了几句。
随后高力士隐于后方,又跟一群内侍交代了一番,内侍们分散而出。
渐渐的,下方很多官员接到了来自于内侍的小声嘱咐。
领衔的是李林甫,只见他从座位走出,朝着李隆基和杨玉环跪拜在地,大声道:
“臣恳请圣人,由贵妃领舞,李白新词,赞颂的是贵妃无人可比的美貌,以及圣人对贵妃的万千宠爱,臣以为,领舞之选,惟贵妃可当之。”
接着,李适之、陈希烈、萧华、韦陟、萧炅、韦坚等一众大佬也纷纷站了出来,学着李林甫的模样跪拜在地,高呼道:
“臣等恭请贵妃领舞!”
李隆基嘴角一翘,侧头小声道:
“太真如何?”
杨玉环笑了笑,缓缓起身
跳舞肯定是要换衣服的,你不能穿着皇后礼制的华服去跳舞,那样不成体统。
所以眼下的兴庆宫,都在等待着贵妃更衣,杨玉瑶和杨绛,今晚就是负责跟在身边打下手的。
杨玉环的另外两个姐姐,因为性格问题,不太擅长交际。
李琩现在大概能猜到,杨玉环的体重应该是在一百三十斤左右,看似丰腴,实际上都是虚膘,不重的,而且他也知道,杨玉环特别会跳舞,只是轻易不在人前献艺罢了。
着新装出场的杨玉环,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两排宫女执团扇,将她簇拥其中,然后缓缓朝着舞台方向走去。
上半身看不到,因为扇子挡着,但是人们可以看到,那袭石榴裙下,贵妃的步伐非常之轻快稳健,轻盈而优雅。
只看步伐,便知这是专业选手。
是的,杨玉环入宫至今,大多时候就是在排练乐舞,教坊梨园见的多了,但是官员一个也没见过。
舞台上,五名舞伎已经等在了那里,随着团扇队伍登台,五女朝着扇中杨玉环屈膝行礼,随后进入扇阵。
五女加贵妃,被团扇紧紧包围其中。
乐工阵容,马仙期击铜鈸,李龟年吹筚篥,张野狐弹箜篌,贺怀智拍板。
羯鼓第二高手花奴汝阳王李琎不在,所以今夜登场负责羯鼓的是一位大官,太仆少卿宋昇。
此人羯鼓技艺,传自他爹宰相宋璟,宋璟的羯鼓是非常牛逼的,曾经还指点过李隆基,叫做: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
瑶琴,则是顶级高手王维同志亲自下场操刀,都知道人家是顶级大诗人,书画大家,但是别忘了,他的职位是太乐丞,精通各类乐器,其中尤以瑶琴为最,《旧唐书》记载,人家在辋川别业的生活,便是经常与三两好友“浮舟往来,弹琴赋诗”。
而负责跟王维搭档的琴师,是雷威,出身制琴世家,大唐的制琴世家,以雷、郭、张、沈四家最为有名,而其中又以雷、张两家最为突出。
雷威便是当代雷家的第一琴手,被世人称颂为:“雷威斫琴不必皆桐,每于大风雪中独往峨嵋,择松杉之优者伐而斫琴,妙过于桐。
吹笛,则是神笛手李谟,宫廷大曲的御用笛艺大师,他的水平其实比宁王李宪高出很多,但没办法,只能屈居大唐笛艺第二人。
五名舞者,自然也是教坊最顶级的:江采萍、谢阿蛮、媚珠、薛涛、公孙秀。
公孙秀,便是公孙大娘,别看历史上都叫人家大娘,人家年纪不大,二十六七岁,大娘这个称呼,在大唐表示家中排行老大的意思,并不是代表人家是个老女人。
这五个人,平时都是领舞,也只有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需要配舞,她们的技艺肯定要甩杨玉环好几条街,但是既然任务是配舞,她们非常清楚该怎么在舞蹈中衬托出杨玉环。
专业选手,大可放心。
随着击磬响起,宋昇鼓点落下,焕然一心的清平调新乐,在兴庆宫响起。
人人屏住呼吸,关注着舞台内的场景。
随着王维手下琴音的一个突然拔高,团扇打开,五女簇拥着一身石榴裙的杨玉环,从一个莲花形状的阵型,突然朝前踏出三步,然后飞快的散开。
随后,六女配合着乐声的节奏,在场内翩翩起舞,尤以杨贵妃最是耀眼夺目。
因为今晚的她,给了很多人一种无比震撼的感觉,贵妃的身份加上高超的舞技,无疑让所有人都忽略掉了舞台上的其他人,独独将眼神滞留在贵妃身上,一刻都舍不得挪开。
六女成阵,花团锦簇,而杨贵妃便是那最娇艳的花骨朵。
她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搭配着乐声,时而轻快矫健疾如闪电,时而轻柔如风中荷叶轻轻摇曳,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
在兴庆宫内霓虹灯的照耀下,优雅与美丽结合,自然与柔和相谐,搭配天上月光,绘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李隆基看的痴了神情激动,眼睛一眨不眨。
许合子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夜晚下,展开歌喉,唱起了这首传颂千古的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李琩自然是没有心思看的,但也不得不佩服基哥,因为他做不到基哥这个气量。
要是我媳妇,我才不会让她在公众场合跳舞,别说郭淑了,杨绛、韦妮儿,只要是我的女人,就不行。
男人最了解男人,他们看的是舞吗?
抖音上那么多跳舞的美女,大家真的是在看她们跳舞吗?
反正我不是。
盖擎夫妇,眼下就坐在李琩的席位旁边,是李琩让内侍增设的座位,大家都是自己人,挤一挤就好。
“你老是看我干什么?”李琩皱眉道:
“人家们都在欣赏贵妃献舞,你倒好,欣赏我呢?”
盖擎低头一笑:“贵妃尊贵,总觉得不应直视。”
其实是因为李琩在,他不好意思看,李琩要是不在,他那双眼也是直的,因为盖擎特别喜欢看美女,你可以说他好色,但人家在外面不乱搞。
盖擎与李琩一样,都是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在人前跳舞的,况且她媳妇也不会跳。
圣人是真的能豁得出去啊,这可是贵妃,眼下的六宫之主。
但是李琩肯定喜欢看卢氏跳,我媳妇不能跳,别人的媳妇都能跳。
“李白的这三章新词,也真是太绝了,将王摩诘的路给堵死了,”盖擎知道李琩与王维是好友,苦笑道:“金玉在前,王维是肯定不会以贵妃作曲了。”
李琩笑道:“当今天下,也就是李白能与王维较量了,其他的,火候还稍差一些,今晚换成谁,王维都是稳赢,唯独李白,输面极大,关键李白也是个不通透的,断然不会谦让。”
“这么说,今夜你看好李白?”盖擎问道。
李琩呵呵道:“王维已经输了一筹,接下来扳不回来,今晚就是输局,是输是赢,圣人说了算,就凭这首清平调,贵妃也会认为是李白赢了,所以我看呐,王维今晚比较悬。”
盖擎顿时双目放光:“听说宫宴可以押宝?怎么今夜没有见到。”
李琩解释道:“押宝有明暗两庄,明庄还未开始,多半是因为圣人也觉得李白逢迎贵妃已经占了优势,王维的性格做不来这种事,这是圣人在袒护王维,至于暗庄,杨慎矜已经死了,从前是太府寺暗中主持,今夜多半是王鉷,待会会与明庄一起给你送过来的,不要着急。”
盖擎兴奋道:“我早有耳闻,所以今晚准备了不少,十个金铤,分你点?”
“不用,我今晚不押,”李琩笑道。
盖擎疑惑道:“我怎么听说你极喜宫宴押宝呢?怎么?是难下判断吗?”
李琩点了点头,道:
“今夜不希望王维输的,占绝大多数,所以李白想要赢王维,必须在场面上占据极大优势,但是除了这首清平调,他想要甩开王维是非常困难的,之所以难以判断,就在这首清平调上面,如果算上,王维稳输,不算,胜负犹未可知。”
“那到底会不会算呢?”盖擎道。
李琩哈哈一笑:“我哪知道啊,就看圣人待会怎么说,我那姑母必然已经看出端倪,想必会游说圣人,抛开这首清平调再论输赢,对了,押宝不用将宝贝带在身上,押注多少,记在单子上即可,难道人家还怕你赖账不成?”
“这不是没经验嘛,”盖擎笑呵呵道。
藩镇是非常流行赌博的,长安有的赌博方式,那边都有,长安没有的,那边也有。
将士们除了打仗之外,闲暇的时候能干嘛?也就是喝酒、嫖娼和赌博,其中赌博排第一。
军中禁赌,只是一句空口白话,禁不了的。
卢氏的眼神已经都落在舞台上面,这时候,却也转头小声道:
“我以为,应是王维胜面较大,李白一介白身,在今晚这样的场合赢了王维,不合适的,右相曾言天下名士尽在长安,吏部绝无遗漏,那么李白这样的名士,很明显被遗漏了,他如果赢了,右相脸上挂不住,太常寺也挂不住,长安名士们,也挂不住。”
盖擎闻言点了点头,非常认真的沉思片刻后,道:
“十条金铤,这可不是小数目,万一输了,有点太惨了,确实要多方面考虑。”
那边的张二娘顿时嗤笑道:
“你的这点宝,还不够我在外面输的那些散碎钱财,人家隋王在三年前的上元宴,单是黄金,就输了六十斤,你这才多少啊,大胆点,往重了押,不知道押多少,待会看我怎么押。”
张盈盈是个顶级赌徒,玩的非常大,主要是有钱,家里也有赌坊。
李琩呵呵一笑,看向盖擎:
“不要学她,她赖过账,没有信誉的。”
盖擎嘴角一抽,心里给张盈盈竖起了大拇指:你牛逼!
张盈盈的那笔账,其实没有赖掉,上面还给她记着呢,将来有钱了,还是要还的,毕竟她的债主,是李隆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