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御史台的,但是李适之拿人之前没有通知他,所以被蒙在鼓里。
但他毕竟是御史台的,瞒的了他一时,瞒不了多久,得知消息后,他便赶紧来找李林甫,希望对方提前设法应对。
没曾想人家李林甫已经知道了。
“杨慎矜的烂账太多了,右相最好现在就入宫,奏请圣人赐死,免得被他牵连一片,”户部萧炅在一旁建议道。
他曾挪用户部的钱,给杨慎矜救过急,这一点李林甫也知道,虽然数额不大,但也是犯法的。
国库的钱若是这么容易被人挪用,李隆基不动火是不可能的。
李林甫淡淡道:
“诸君勿慌,妄称图谶本就是死罪,圣人不会放过他,唉本相有心保他,恐亦无力,你们要引以为戒,做了错事不要紧,就怕做了坏事,你们也不要觉得是李适之诬陷他,龙武军眼皮子底下,谁也不能诬陷谁。”
这时候,李岫匆匆进来,附耳李林甫低语几句之后,李林甫的脸色瞬间一变。
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其他人自然非常好奇,一个个的等着李林甫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李林甫不想说,因为事情牵扯到了杨玉瑶。
有些事情说出来,这仇就结下了,不说装糊涂,大家还能继续做朋友。
杨慎矜既然救不回来,那么再跟杨玉瑶翻脸,显然不划算。
“你们平时,不要与那些来路不正的僧道来往,杨慎矜就是前车之鉴,”李林甫道。
众人赶忙点头:“是是是。”
这时候,宫里派内侍来了,传圣人的旨意,中书门下要派人往玄都观,审查罪犯,完事后还要去杨府定案,今夜就得结案。
李林甫直接让刑部尚书崔翘、太府寺卿杨銛、宗正少卿嗣岐王李珍去了玄都观,他则带人去杨慎矜府上。
杨慎矜这次获罪,其实牵连的人不算多,远远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兄弟亲朋都跟着倒霉。
李隆基没有打算大开杀戒,只是将首罪杨慎矜,以及那些妖僧妖道法办,杨慎矜的儿女家眷流放岭南,家宅资产全部没收。
这些事情,要低调处理,上元节这么热闹的日子,李隆基不希望事情闹的太大。
妄称图谶这种事情,一向都是低调处理,没有杀鸡儆猴,警示他人的必要。
因为如果让人们知道,皇帝特别忌讳这种东西,那么对皇帝不怀好意的人,恐怕就会冒险使用这种东西。
也就是李琩知道这玩意不灵,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甚至都会觉得,只要步骤得当,都可以直接咒死皇帝。
所以皇帝都会摆出一个姿态,那些妖术谶语、巫蛊邪法,都对朕无效,朕是天命之子,他们那些邪术祸害的是朕的子民,朕杀他们,都是为了子民。
李琩今晚,一直都在河西进奏院附近,没有露头。
外面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
太府寺卿是正三品,这个级别的大臣治罪,是必须要走流程的,为的是让人心服口服。
皇帝也需要让人知道,朕杀他,合情合理,绝对没有冤枉。
大概卯时,李林甫外加三法司的主官、京兆尹,出现在的杨慎矜的府上,他们就是来走这个流程的。
大堂内,灯火通明,一件件证物、口供被提了上来,三法司的记录官各自备档。
依据大唐律疏哪条给杨慎矜定罪,都写的清清楚楚,证人都有谁,证物都有什么,也都会一一备档,图的就是一个司法严谨。
“犯臣家属共二百三十一人,流放者一十八人,杖死者七十四人,充入官妓者十六人,充为奴婢者三四十人”
“开元通宝,库脏六万贯、黄一百八十一斤,银四百二十斤,玉器一千四百二十七件,瓷器六百三十八件,田契三百二十八顷”
李适之耳中聆听着这些汇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怎么说呢?不太舒服。
他的性格其实是不愿意惹人的,尤其是他们家本来就遭遇过重大变故,所以能不跟人结仇,尽量不跟人结仇。
但是没办法啊,我不犯人,人却犯我,你不能拿我家的祖坟说事,你这是往死里搞我,那么咱们就只能是不死不休了。
“还有一个叫做韩珠团的侍女,杨慎矜希望圣人能对此女网开一面,右相怎么看?诸位怎么说?”陈玄礼看向堂内的众人的。
萧炅第一个道:“杨慎矜妄称图谶,行妖法妖术,其近侍女婢多染邪秽,应暴尸三日亦或烈火焚烧,除其阴邪,免得遗祸长安。”
陈玄礼点了点头,又看向李适之:“李宪台怎么说?”
李适之道:“还是需要奏禀圣人,怎么处置,由圣人决断。”
“一个侍女,至于上报圣人吗?”吴怀实故意问道。
李适之道:“杨慎矜将死之言,还是应该让圣人知道的,圣人宽厚,若非杨慎矜十恶不赦,圣人断不会如此严惩。”
吴怀实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了,但是堂内认为应该就地处死韩团珠的声音非常多。
因为很简单,杨慎矜没有选择保别人,却选择了保一个侍女,本来就很蹊跷。
越是蹊跷的事情,就越不能让他得逞。
解谶书的事情,你都能让侍女参与,鬼知道这个韩团珠到底又知道多少秘辛?
陈希烈也道:“如此妖女,还是杀了干净,尚需打散其三魂六魄。”
“没错!”韦坚附和道:
“这里但凡目睹杨慎矜妖法的,都应该交给玄都观处理,镇压其魂魄,斩除妖邪。”
这时候,冯神威来了,直接过去在吴怀实耳边说了几句话。
陈玄礼顿时不满,因为明摆着这是高力士传话了,而且是代圣人传话,所以第一个告诉的会是吴怀实。
不过接着,冯神威便又过去,在陈玄礼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玄礼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吴怀实后,道:
“好了,大家都别争了,此女已有着落,请隋王来此,将人领走吧。”
堂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特么的,你刚才还问我们怎么处理这个女人,其实你已经上报圣人了?狗东西,试探我们呢?
萧炅等人飞快对视一眼,心知刚才说错话了,他们的这些言语,怕不是也会传入圣人耳中。
“怎么会交给隋王?”韦坚诧异道。
吴怀实淡淡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韦坚悻悻然一笑,不说话了。
圣人身边那几个奴才,对国事没有裨益,但是权力却大的要命,他现在是京兆尹,也不敢随便得罪吴怀实。
李隆基顶级聪明的人,自然猜到这个女人非常重要,是杨慎矜留给他的一封绝命书,身上必然藏着极大的秘密,但是呢,李隆基自己不愿意收留,毕竟是杨府出来的,身上有邪秽之气,那么扔给李琩,无疑就很合适。
人在隋王宅,不怕被别人灭口,也避免沾染邪气,还能让李琩来帮助他破解此女身上的秘密。
关键是,李琩破解之后,只会告诉他一个人,别人都不会知道。
所以陈玄礼和吴怀实刚才故意试探众人,就是看看都有谁希望这个女人死掉,那么这些人多半与杨慎矜有不干净的勾当,担心被曝光出来。
大家都是老狐狸,本不该说错话的,但他们确实担心被杨慎矜牵连。
户部是大国库,太府寺是小国库,历来管钱的部门出事,都会牵连一大片,但是杨慎矜的案子目前为止,只是停留在妄称图谶,还没有牵扯到其它方面。
李适之保这个女人,自然也是看出端倪了,他跟杨慎矜又没有任何牵扯吗,肯定不担心啊,而且他并不希望这件案子到此为止。
半个时辰后,李琩来了。
河西进奏院距离这里并不远,二十分钟的路程,不过他走了四十分钟,因为街道上人太多了。
他也不担心被人知道他去了进奏院,因为教坊的百戏和乐舞巡游,最佳的观赏地点,就是各地进奏院。
为什么呢?专门在你门口巡游,就是讨利市,也就是节日、喜庆所赏的喜钱。
哪个衙门有钱,就去哪个衙门门口巡游,没钱的衙门不去,赚的利市还不够误工钱。
河西肯定有钱啊,盖擎也大方,今晚至今,都赏出去两千多贯了。
节日赚的利市,也是充作左右教坊的日常所用,外加给艺人们发个绩效奖。
“让我带走?”
李琩一脸诧异的扫视了厅内众人一眼后,道:
“为什么是我?”
吴怀实忍不住笑道:
“圣人如此安排,自有缘由,隋王就将人带走吧,玄都观会派一女冠进驻王府,所以不要担心此女会对王府不利,她不懂邪术,就是个一旁伺候的。”
李琩一脸不满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一点没有带人走的意思。
他本来是想置身事外的,结果好了,事情又给他送回来了。
眼下的堂内,除了那些正在审核案件流程的官员,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琩身上。
他们都觉得,李琩是受了无妄之灾,接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杨慎矜的棺材板,就是李琩给他盖上的。
吴怀实看得出,今后长安会有很多人在背地里讨好李琩,因为他们担心那个叫韩珠团的女人手里,有他们的把柄。
而圣人,其实就是想握住他们的把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