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盖擎亲率六千轻骑,在大斗军乌怀愿策应掩护之下,南下奔袭,绕行六百里,在吐蕃于青海湖一带最大的后勤补给地伏俟城,烧了一把火。
李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这么硬吗?河西战斗力这么强?
“伏俟城原是吐谷浑王庭所在,其国灭亡之后,王室后裔四分五裂,有东迁进入大唐的,还有南下归附吐蕃,剩余的的向西迁徙,分居于各地。”
节帅大堂,陆邡为李琩解释道:
“我们赤水军当中有一突将,名为慕容劼,就是吐谷浑王室后裔,他对伏俟城一带非常了解,所以这一次我们才能绕开敌军主力所在,靠近伏俟城,运气成分居多,这把火也不算大,吐蕃损失有限,但无疑大涨我军士气。”
人家倒也有什么说什么,仓促之下放火,城内又屯有重兵,火势很容易被迅速扑灭,所以损失不会大到哪去。
整个过程,李琩刚才也都听说了,蒙的成分比较大。
盖擎一开始就没有奇袭伏俟城的念头,因为那地方不是六千人就能搞定的。
结果跑着跑着,绕来绕去,来回袭扰加躲避敌军主力,还真就瞎猫撞上死老鼠,跑到了伏俟城外,直接干了票大的。
这对吐蕃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外围十几万大军,怎么就让这么点人给混进来了?
盖嘉运眼下自然是心情大好,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攻城先拔坚,烧补给烧到了伏俟城,长安如果知道这一消息,一定是满朝振奋。
这跟在尺带珠丹脑袋上撒了泡尿,差不多了。
“十月份,圣人是要移仗兴庆宫的,我们是直接去骊山,还是去长安?”盖嘉运看向李琩问道。
他麾下的将领们,眼下也都将目光投向了李琩。
李琩道:
“五天前,我已经派人往长安,请奏圣人,我将携盖帅一道返京,那么圣人肯定会推迟往骊山的时间,在京等候,如今我们也该上路了。”
他这叫先斩后奏,发出消息之后,不能等到长安的回文,否则长安一旦拒绝,他们将无法启程。
盖擎下手又快,带着这个喜报,是可以早早上路的,回去了挨顿批肯定免不了的。
他这一招等于是先告诉基哥:我要回家了,基哥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到家了。
“好!”盖嘉运点了点头,看向众将道:
“河西大事,就仰仗诸位了。”
十余人纷纷起身。
接着,盖嘉运又看向李光弼,道:
“既然隋王举荐,光弼可暂任赤水军什将,即刻赶往祁连城,吐蕃不堪受辱,恐有动作,应早做防范。”
私下里已经与李琩商量好的李光弼,闻言行军礼道:
“末将领命!”
盖嘉运又看向安重璋,道:
“汝本河西大族,汝父也曾为赤水军副使,你也曾经担任过姑臧守备,今任命为凉州副守备,协助盖擎。”
安重璋先是看了李琩一眼,随后起身行礼:
“喏!”
这两项安排,都是李琩和盖嘉运提前商量好的,因为本来人家这俩人,就是朝廷打算安插在河西的两个重要棋子。
盖嘉运既然要有认错的态度,那么这两人的任命必须先解决了。
不过这态度也是够敷衍,两个儿子,一人身边安排了一个,这是被监视,还是反监视啊?
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让步了
十月初一,
李琩携盖嘉运,两支队伍共计一千六百人,朝着长安方向返回。
盖嘉运的级别太高,扈从规格自然是非常高的,带着一两千人属于正常现象。
大唐各大藩镇当中,论军费开支,陇右第一,朔方第二,河西第三。
论军事实力,河西第一,朔方第二,陇西第三。
也就是说,这三家的节度使,在朝堂上的地位,要高于其它几个地方。
封疆大吏返京,长安都是要净街的。
“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但唯独这一次,只觉前途未卜,”盖嘉运与李琩并驾齐驱,在马上笑道:
“隋王有没有担心过,我会乱来?”
李琩坦然道:“有!”
说罢,李琩指了指前方被鲁炅握举着的旌节,道:
“我这个使持节,本就是来罢免你的节度赤水军事,这么大的风险,我怎么会不担心呢?”
“如今放心了吧?”盖嘉运笑道:
“盖某人虽乃一介匹夫,但亦知事有可为不可为,行军作战或可因一时念起而改变策略,但圣令决断,我从来不敢大意,我被罢免了,没什么,但我在河西的这些儿郎手下,他们可是西北屏障的磐石利剑,我是用了自己人,但何尝不是在为圣人用人?”
李琩一愣,随即拍掌道:
“这句话说的好!记住了,见到圣人之后,一定将这句话带上,说到底,你是圣人的人,不忘初心,你这次就不会有事。”
“那么你呢?”盖嘉运笑道:
“差事没办好,恐怕得罪不少人吧?回了长安,就不怕他们给你穿小鞋?我可是听说,你看似风光,实则处处受制。”
李琩哈哈一笑: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再怎么受制,也落魄不到哪去,更不会有牢狱之灾,你跟我不一样。”
盖嘉运仰天大笑,合不拢嘴。
李琩给他的印象非常不错,是个能聊到一起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回程的路上总是缠着李琩闲扯。
当然了,论级别,也确实只有李琩够资格跟他闲扯。
他们俩聊的话题也比较高端,谈及的人物,其他人也插不上嘴。
盖嘉运自始至终,没有试探的问过李琩一次:你会不会全力保我,在圣人那里为我说话。
因为他觉得这样的试探是多余的,我人都跟着你出来了,自然是对你信任。
如果真的在长安出了事,怨不着你,只能怨我盖嘉运看不清形势
长安,兴庆宫。
李隆基手里拿着李琩派人送来的奏报,脸色极为复杂,他也没有想到,李琩能将事情办成这样?
让盖嘉运回来见朕?你是不是觉得,朕愿意见他?
李林甫和高力士,眼下都傻愣愣的站着,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匪夷所思。
人是他们举荐的,所以两人都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
当然,也想好了应对说辞,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绝对不能问罪李琩,只能替李琩把局面给圆过去。
帮李琩说话,也是帮他们自己。
“一个你!”
李隆基抬起手臂,先是指向李林甫,接着又指向高力士:
“还有你!当初口口声声怎么说的?把他都捧上天了,说什么一定不负朕的期望,呵呵呵呵如今倒好,人家反过来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李林甫正要狡辩,李隆基直接斥道:
“闭嘴吧,朕不想听你那些诡辩之言,现在倒好,一切都准备好了,初九,朕就要移仗华清宫,现在只能暂时作罢,静等人家了”
高力士唯唯诺诺道:
“河西情况复杂,十八郎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等他回来一问便知,不管怎么说,李光弼和安重璋的任命,盖嘉运遵循了中枢的安排,这也是好事。”
李林甫见状,正要说话,又被李隆基一句闭嘴给挡了回去。
只见李隆基脸色阴沉的沉默半晌后,表情又忽然一转,笑意古怪道:
“朕很好奇,他是怎么说服盖嘉运进京的,不会是”
说着,李隆基看向李林甫:
“把你卖了吧”
啊?什么叫把我卖了?这是我的主意吗?李林甫懵逼了,他知道圣人又在给他甩锅了。
李林甫嘴角一抽:
“臣针对盖嘉运,绝非私人恩怨,都是为国筹谋,圣人明鉴。”
他这一次不说为圣人分忧了。
好了,他接住了,李隆基微微一笑:
“让他来,朕倒是要会一会这两位,看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告诉裴耀卿,等人来了,让他这个京兆尹亲自出城去迎,给人家引马开路。”
李林甫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高力士,点头道:
“臣一定安排妥当,好让盖嘉运知晓,圣人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器重。”
“朕当然器重!”李隆基双目一凝:
“比从前更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