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琩当晚入住涝水驿,在这座热闹仿若集市一般的驿站中,他结识了两个人。
一个叫李季卿,担任鄠县尉,李适之的小儿子。
他是在收到长安快马加鞭送来的驿信之后,知晓会有大批人经鄠县前往终南山,于是专门等在这里,好做接待。
因为他需要提供向导,深山老林的,没有本地人给你带路,进得去出不来。
李琩从前往终南山游猎,带的就是管家张井的弟弟张池,就是那个为他养狗的,兄弟俩都是郿县人,对终南山是非常熟悉的,但即使如此,李琩每次也需要雇佣当地猎户做向导。
不用特意去找,驿站就有,这些专业人士常年伫留驿站,就是等着接活呢。
因为给贵族们提供服务,赚的更多,我平时猎一头鹿,卖到驿站,也不过四五百钱,如果能带着贵人们猎杀到一头鹿,人家给的赏钱都不止这么点。
一个是为了生存,一个是为了娱乐。
李季卿给李琩介绍了四名当地猎户:
“他们四个是兄弟,半辈子都混迹在终南山,靠着给贵人们做向导,家里产业颇丰,我那点俸禄跟他们比,不值一提。”
但你可以随时剥夺他们的产业,或者,他们日常就一直在给你上供李琩在驿馆的茶楼内,见过这四名猎户之后,先是每人赏了百钱,随后让李晟跟他们商量进山路线。
李琩的目光看向另外一人:
“岑兄以前参加过科考吗?怎么会来鄠县?”
岑参的模样非常标准,谈不上一眼帅,属于是越看越帅,要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中进士第二名。
相貌,绝对是科考的硬核标准之一,长的丑的,说不定报名时候就把你刷下来了。
岑参不好意思的笑道:
“不瞒隋王,我不是举人,所以想参加科举,需投碟自应。”
李琩一愣,看向一旁的李季卿。
李季卿笑道:“岑兄今年,由我阿爷举荐。”
投碟自应就是找牛比人物推荐你参加科考,李适之无疑足够牛比。
当下的大唐,最卷的就是科考了,竞争超级激烈,因为名额有限,举人是优先占据名额的,那么剩下的就是投碟自应,以及自己举荐自己的洁己登朝、无嫌自进。
贵族本来就是一个阶层,说句不好听的,祖上三代没姻亲的,再往上倒腾三代说不定就有了。
别以为岑参这个姓氏挺冷门,人家就出身差,他家里祖上在大唐有三个宰相,曾祖父就是岑文本,人家家里跟李唐宗室牵扯的非常深。
虽然岑文本当年支持过魏王李泰,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我现在才明白,卢奂主持铨选,会有多头痛,”李琩笑道:
“皆为一时贤才,天下名士,安顿不好哪个,都不好交代。”
“惭愧,当不起名士二字,”岑参摇头笑了笑,遂又好奇道:
“国宝郎似乎分量有限,及第之后是否守选,应是右相一言以定。”
“那倒也未必,”李琩心知李林甫让严挺之回来,就是顶科举的锅,所以铨选的权利,很大可能会放一些给严挺之和卢奂。
很多权利都是双刃剑,掌管铨选无疑可以大量的安排自己人,但也会得罪很多人,所以李林甫大概率会继续安排自己人,然后将得罪人的差事,扔给严挺之和卢奂。
就比如眼下的岑参,出身没毛病,根正苗红,才华就不必说了,顶级诗人,但历史上李林甫照样不惯他,让其守选三年,才给了一个右内率府兵曹参军。
这是个什么位置?东宫卫率府,太子都去不了东宫,你这个位子是个啥啊?
李季卿也被李琩的话给勾起兴趣了,他爹是李适之,所以他自己也掌握着朝堂上的第一手消息,心知严挺之能够回来,隋王出力不少,而且似乎与裴耀卿、卢奂关系都很不错。
这里面随便一个人,都能给岑参安排了,前提是岑参得能考中。
能不能考中,圣人占七成,李林甫两成,国子监一成。
“岑兄与我家是故交,与我又如手足兄弟,若能高中,隋王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免了守选,”李季卿笑问道。
岑参也是目光期盼的看向李琩,因为李适之能举荐他参加科举,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再指望人家帮忙帮到底,他的面子没那么大。
岑参对自己的实力是完全有信心的,但出身大家族的他也很清楚,能不能考中,实力只是其中一个要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圣人那时候的喜好。
打个比方,李隆基若是正好这个时间段喜欢田园诗,那么豪放派只能哪凉快哪呆着去,就好比大夏天的我想吃个西瓜,你给了我一个冬瓜。
那么考中之后,按照唐律,还有三年的守选期。
进士及第之后,六品以下官职不能立即授官,需要在家里等待吏部铨选,其实就是缓解官职少人员多的体制矛盾。
但是,也有立即授官的,称之为“出类拔萃”。
注意,这四个字不是在形容你的才能,而是你本身所能动用的所有能量,主要指社会关系。
李琩点了点头,笑道:
“我会尽力帮忙。”
玄宗一朝,有三必保,李白杜甫王摩诘,除了这三个,实际上当下的大唐于诗歌一途可谓百花齐放,涌现出众多顶级诗人,留下无数传承不朽的诗篇。
岑参就是其中一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绝了
李琩绝对不会帮忙作弊,他也没那个本事,但人家真要考上,帮他免了三年守选,应该是不难的。
因为李琩本身,也具备举荐士子的资格,不能忽略的一点就是,他其实也是个大佬。
不过这样一来会出现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那就是很多后世流传的名诗,很可能不会出现了。
因为只有活的惨,才能写出好诗。
这一晚,李琩又是喝的酩酊大醉,深夜从长安赶来的左羽林卫司阶参军葛延昌,在听说李琩喝多之后,朝着李季卿和岑参佯怒道:
“担着天大的干系,你们俩怎么敢灌他酒?”
表面上生气,实则心花怒发,因为八卫这次派出来的人,实际上是竞争关系。
李季卿摇头道:
“正好相反,是隋王一个劲的在灌我们俩,只是没想到,我们还没醉,他先不省人事了。”
他能不知道李琩身上担着圣人的差事,本想着小酌几杯,聊以尽兴便可,谁能想到三个人没喝多少,隋王已经趴下了。
这什么酒量啊?
“他不行,”葛延昌小声道:
“他是好酒而无量,长安城谁不知道,隋王一灌就倒,这下好了,他们左卫明天能不能启程都说不定。”
李季卿叹息一声,赶忙招呼岑参:
“赶紧想办法给他醒酒吧。”
涝水驿,是进入终南山的必经之路,李隆基派来的八府卫士,都会陆陆续续赶来这里。
左羽林是耿国公葛福顺的儿子葛延昌带队,右羽林是蓟国公李楷洛三子李遵言,也就是李光弼的哥。
左龙武是兵曹参军陈宾,右龙武是张侑,左卫是郭千里,左卫李琩,左骁卫柳勣,右骁卫武聡。
八支人马,谁先找到玄元皇帝像,谁就是首功。
所以葛延昌也就在驿站休整了一个时辰,便带队赶夜路走了。
剩下的也大抵差不多,右羽林的李遵言比李琩来的更早,在驿站补充了些饮水干粮就上路了。
也就剩下个武聡,眼下没好脸色的站在李琩的床榻前,看着驿站一些婢女正在给李琩搓着后背和大腿小腿。
这是醒酒的土法子,管不管用不知道,因为正常人醉了就醉了,没几个专门还要催醒酒的。
李季卿也是病急乱投医,瞎比的给李琩上项目。
郭淑也在一旁着急道:
“其他人没怎么停留,都已经动身了,因我是女眷,隋王担心我体力不支,这才选择过夜,唉”
“王妃无需自责,他就这个出息,”武聡一脸无奈的在一旁坐下:
“平日可没少往南曲跑,干正事的时候怎么这么不上道呢?”
哟隋王还是个风流人物啊?李季卿心道。
岑参则是下意识的看向隋王妃,当着正妻的面,寻花问柳的事情也能明说?
“大郎先走吧,不用管我们,”郭淑道。
武聡摇了摇头:“算了,咱们搭个伴吧,这件差事本来就是撞运气,看谁吉星高照,不是谁的腿脚快,谁就能找到。”
殊不知,李琩之所以不着急赶路,是李隆基交代的。
至于为什么,李琩猜测,很有可能基哥还没准备好神像呢,那我去那么早也是白搭。
好不容易出趟门,还带着媳妇,游山玩水不容错过。
翌日,李琩早早就醒来了。
昨晚其实喝的不多,主要是不在状态,以至于又在两个新人面前丢了一回脸。
“不行,兴许是昨天赶路太着急,我这身上异常乏累,”李琩扫视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李季卿,道:
“我需再歇一天,明日上路。”
武聡下巴都快惊掉了:
“我说十八郎,你找死别连累我啊?这可是圣旨,哪有你这样敷衍的?要是让御史台的知道,你我都得担罪。”
“我怎么连累你了?你自己走不就行了吗?”李琩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