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依旧没有作声。
身旁的魏小公公瞧了眼太子神色,细声细气禀道:“奴婢听闻,大将军建议陛下跟自己一样,也找博望苑的医者养一养身子,陛下应了。”
“最近宋邑、宋公,经常出入建章。”
听到这话,刘据终于有了反应,转身朝城楼北侧走去,边走边问道:“他给父皇诊断的如何?”“此事……”
小太监也不知是真不清楚,还是怕说错话,斟酌着道:“奴婢对医术知之不深,此事恐怕需要问问宋公。”
“殿下,可要命人去请?”
“不必了。”刘据头也不回的道:“孤要去一趟上林苑,正好顺路问问。”
城南,博望苑。
刘据抵达时,宋邑正在训斥学生,自从唐安去世后,这个头发白的老头就一改常态。
以往老顽童似的作弄、笑闹消失不见,转而变得沉稳、和蔼,反倒有了名医高人的风范。
“见过殿下。”
“宋公切莫多礼。”
刘据在医馆外等了片刻,待宋邑教导完弟子,这才让人请他出来一叙,寒暄几句后,刘据问起了正题。
“入宫诊断一事?”
宋邑捋着胡须,思索道:“老夫入宫期间,确实给陛下、大将军……奥,大将军身上陈年旧疾,殿下也清楚,早就疗养妥当,我只是给他照常针灸而已。”
“倒是其他几位。”说着,宋邑脸色沉了几分,“车骑将军平时看着康健生猛,实则身体多有隐疾。”
“老夫给他开了个方子,又辅以针灸调养。”
刘据细细听着,并无不耐烦的神色,听到李广身体抱恙,刘据心底微动,默默记下。
这时。
宋邑说到刘据最关心的那位,“至于陛下,身体确实有些小毛病,老夫诊断后,陛下还问我严不严重,呵呵。”
老头就像和后辈说闲话般,随意笑道:“实际就是年龄大了,气血衰败的正常现象,养一养便好。”
他说的很轻松。
但这段话透露的信息,以及透露的对象,若是细想,没有一个和‘轻松’两个字沾边!
询问皇帝的身体状况,发问的人,还是太子。
意欲何为?
一般人听到此类事情时,都会有本能的反应,宋邑一个早年身为齐王侍医的医者,在宫廷里转了大半辈子的医者。
能没点反应?
事实上,宋邑轻松随意的作态,本就是最大的异常反应,只是恩义所在,让他难得糊涂了而已……
不过。
刘据询问自己皇帝老爹的身体状况,倒也没有什么阴暗的思想,只是在尽量熟悉掌控局势。
上次封禅回京后,皇帝碍于种种原因,瞒住了自己的病情,结果就有人乘虚而入,整出了‘三神山’的幺蛾子。
刘据可不希望再来一次。
一次计划之外的纠错,往往会引出一连串意外,只许胜不许败的战局,还有迟来的‘祭祖’就是明证……
思绪飘飞间。
刘据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以前他总是盲目的以为,皇帝老子寿命还长着,从宋邑口中得来的信息也印证了这点。
可是……
‘现如今英年早逝的霍去病即将奔三,科举制更是提前几百年问世,熟知的历史早已面目全非。’
‘这般状况下,谁能确定原本长寿的人,还会继续长寿?比如发生点什么蝴蝶效应,小意外?’
咳咳!
念及此处,刘据赶忙收回思绪,太不吉利了。
他正想着,却听身边的宋邑又感慨道:“唉,都老了,陛下老了,大将军老了,李广将军,更老。”
刘据循声转头望去,宋老头一边捶着腰,一边苦笑道:“岁月不饶人呐。”
老头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宛如沟壑,刘据看了会儿,也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恳切道:“宋公不妨直言。”
“呵呵。”
宋邑混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慨,朝刘据拱了拱手,“臣自打西来,入了殿下宫中后,不敢说鞠躬精粹,也算小有苦劳。”
“近些年培养的弟子不少,殿下给我这个老家伙刊印的医家典籍也不少,哎。”
他笑了笑,“如今我也老了,不想落个跟唐老头一样的下场,时常想着,落叶归根。”
说到此处。
宋邑整了整衣冠,双手前伸,向刘据郑重作揖一礼,缓缓道:“殿下,臣请归乡。”
那一日,刘据将其扶起后,并没有说挽留宋邑的话,而是向他再三感谢,有代表刘据自己的,也有代表大汉百姓的。
秋日的一个清晨,两辆牛车,几名弟子,护送着宋邑一路东归故土。
他一路走、一路治病。
后来刘据得到消息才知,宋邑赶回齐国、迈入临淄城的一刻,方才永远闭上了眼睛。
事后,刘据替宋邑讨了个追封,又给他的子孙谋了几个差事,如是而已了……
逝者已逝,生者还需继续演绎。
且说。
入秋后,朝堂有两件大事,一个,是对战事的收尾,对匈奴的战事、朝鲜的战事。
主要牵扯精力的是后者,在将军功、抚恤、府库核对完毕后,朝廷把目光聚焦到卫满朝鲜的国土上。
经公卿商议,天子拍板,分朝鲜国土为乐浪郡、真番郡、临屯郡,以及玄菟郡,合称为汉四郡。
新扩国土中,一律派遣汉人担任郡县长官。
与此同时。
和当年吞下南越的步骤一样,这一次朝廷未雨绸缪。
先将当初‘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那几个俊杰,朝鲜降臣,派往了辽西、辽东附近坐镇,以便随时招安朝鲜的遗老遗少,防止叛乱产生。
忙忙碌碌中,时间不知不觉间入了深秋,也就意味着,皇帝定下的祭祖时间,马上就到了……
……
长安城东,官道之上。
这日两路人马不期而遇,是巧合吗?也不是,因为那两路人马关系很近。
“刘旦,拜见皇兄。”
“呵呵,三弟切莫多礼,既然相遇,一同入京?”
“好!”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