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毕冷笑,“威胁我?”金日磾点头,“是的。”
渠毕脸上的笑容一滞,须臾间,便显出凶恶来,金日磾却依旧在用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本质来说就是威胁,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但我的主子说,得给匈奴右贤王一些脸面,不能谈威胁。”
“要讲合作!”
“那么现在……”说到这儿,金日磾扯出一个微笑,“小崽子,你没唬住我,我们能讲合作了吗?”
呛呛呛!
三道拔刀声同时响起,下一刻,冰冷的刀锋便抵在金日磾的脖颈上,杀气毕露。
“慢着!”渠毕目光看着金日磾,觑了觑眼,摆手道:“你们先出去。”
不多时,待王帐内只剩下两人,匈奴右贤王旧事重提:“你是个勇士,投靠我,我一定厚待你!”
金日磾同样郑重道:“你是个有野心的人,太子很欣赏你,跟太子合作,绝对亏待不了你!”
渠毕嘴唇微张,刚要开口……
“我不是说笑。”
金日磾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如果将来你想当大单于,太子会支持你,即便你父亲不选你,太子也支持你!”
听到这话,渠毕脸色突然变的很微妙,也很危险。
他不说话,金日磾却十分坦诚:“你父亲以前不喜欢你,推你担任右贤王,只因你年龄合适。”
“现在大单于又添两子,听闻很是喜爱,还有兰氏母族支持,你处境不妙吧?”
渠毕脸色阴晴不定。
金日磾依然在说着,“没关系,我在王庭尚有些耳目,替你盯着,如果将来你想效仿冒顿单于,弑父上位。”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来找我,我的主子一定帮你!”
弑父上位。
在大汉礼教规矩下,是绝难为世人所接受的,但草原不同,不仅能接受,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也无需变颜变色。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世民一场玄武门,致使大唐的权力交接总是充斥着一股‘玄武味’,冒顿一场鸣镝弑父,后世子孙也有样学样。
杀父、杀兄、杀侄子,屡见不鲜……
大汉太子让人代传的这句话,听的渠毕默然无语。
便是在这种情形下。
金日磾问道:“大雪停歇后,我要去东边的两部,你现在有没有事情教我?”
闻言。
渠毕心中宛如巨浪滔天般的恶念暂时压下,目光投向金日磾,缄默片刻,摇摇头。
“我经略的势力在西边,对东边两部知之不深,给不了你提示,不过……”
金日磾疑惑,“不过什么?”
“乌维去南方走了一趟,声望攀升,大单于不愿此消彼长,有意效仿。”
“也要寇边?”
“不是,大单于派人说和了羌人部落,鼓动反叛,已经有部落答应。”
渠毕这话一出,帐内对话的两人中,换成了金日磾沉默,他望着渠毕,仿佛在判断对方的话是真是假。
“对了。”
渠毕补充道,“在中间传话的,是汉人,呵!”
说这句话时,他面露讥讽之色,被连番压制的气场终于回到了自己一边,渠毕先前阴沉的面容都多了几分欢快。
金日磾摸了摸干裂的嘴唇。
“你确定?”
“汉庭的河西四郡在中间挡着,你猜王庭怎么和羌人来回沟通的?”渠毕再度讥笑。
羌人生活在武威、酒泉以南,自从大汉完全占据河西走廊后,便强行分割了匈奴与羌人。
由于河西廊道狭长,又是军事要道,朝廷驻军众多,大汉边防可不像草原一样任人来去……
金日磾问,“是谁?”
“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此事是大单于亲自操办,只大概感知到,对方在汉庭地位不低。”渠毕轻挑道。
“诸侯王?”
“不清楚。”
金日磾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转过身来,郑重其事的看着渠毕,“我们是在合作吧?”
听到这两个虚伪的字眼,渠毕嘲弄的脸色顿时黑下来,冷声道:“你不是耳目众多吗,我阿达不喜我,你不知道?”
“说了不清楚就是不清楚!”
金日磾凝视一阵,接着问道:“羌人哪几个部落反叛,何时反?”
“具体部落不知,时间……迟则明年秋季,早则,开春。”
“你们会派兵协助?”
嘿!
渠毕笑容又现,不过这次却是不怀好意的冷笑,“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此事?”
金日磾只是稍微一想,立刻反应过来,“句黎湖让你统领的右部协助羌人叛乱?”
渠毕笑而不语,喝了口温热的酒。
见状。
金日磾也笑,合作嘛,就要你来我往,不怕你有所求,就怕你无欲无求!
“要什么?”
“汉庭的弓弩,甲胄,钢刀!”
“你觉得可能吗?”
“我拿西域大宛国的天马换!羌人反叛时,我也袖手旁观!”
“……兵器不行,太子不会答应。”
“那就普通铁器,粮食,盐,还有你们喝的茶叶,我拿战马、皮革换,我知道汉庭在西域购买良驹,可你们买的,哪有西域诸国上贡我的多?”
“……粮食不行,铁器暂定,战马不能阉割。”
“可以,但汉庭只能跟我交易。”
“等我传信长安,由太子定夺。”
“可以!告诉大汉太子,我对他也是尊重的,如果哪一天他要弑父,我也……”
“打住!”
帐篷里惊世骇俗的谈话被叫住,好在此地位于漠北,距离长安不知几千里,一切大不敬言语都消散在了风雪中。
大雪稍停时,匈奴右部王庭的这片连绵帐篷中,行出一小队人马,犹如纯白天地里的一条黑线。
缓缓向南方而去……
这封从北方餐风冒雪的信件送达长安时,已是深冬。
甲观殿,楼台之上。
阁外寒风呼啸,阁内温暖如春,刘据倚在锦榻上,看信件前部分的讨价还价时,他似笑非笑。
“喜欢喝茶?好习惯。”
等看到后半部分时,刘据的笑脸逐渐冷淡下来,片刻间,便尽是冷漠与寒霜。
偎在怀里的美人察觉到异样,小心问道:“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
刘据摩挲着史良娣的光滑脸颊,眼中冷芒依旧,嘴上却笑吟吟道:“出了个汉奸罢了,没什么……”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