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转头看向左前方的庄公。
庄青翟明白他在想什么,捋着胡须思索一阵,稳重的老者依然有谨慎的话要讲:
“殿下,你想改动九卿的初衷是好的,老臣先前听了,也认为是对的,但与我等商议之前……”
说着。
庄青翟顿了顿,方才缓缓道:“殿下应该先问问大将军、骠骑将军的意见,甚至与陛下也谈一谈。”
话音落下,张贺点头道:“庄公所虑不无道理,要动九卿,殿下得有坚定的支持者,我们能为殿下冲锋陷阵。”
“但压阵的,还需大将军。”
最是积极的东方朔,此刻热切的心、激动的嘴也冷静下来,他看向太子,附和道:“庄公与张兄说的是。”
“况且,九卿里,有几位和大将军、骠骑将军关系莫逆,我们献策,若是波及到了他们……”
大水冲了龙王庙,那可就不妙了。
大家都是太子党没错,但太子党里,也有隐形派系,大将军是一系,由于骠骑将军过于牛逼,麾下逐渐自成一系。
今日殿内在座的,又是一系。
属臣系!
如果还要再分,李广代表的陇西李氏、鲁国史氏也是一系,正所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嘛。
各方势力一下涌上心头,刘据也意识到直接让臣属们献策,有些难为他们了。
一着不慎。
得罪旁人事小,得罪自己人可就既闹笑话、又伤感情。
太子点头低吟之际,身侧侍立的魏小公公眼皮微抬,适时问道:“殿下,宴席已经准备妥当,您看?”
“喔,那便先用宴吧。”
“是。”
不知不觉间议事已久,九卿事宜虽然只是起了个头,但其他两项政务处理的妥帖,刘据为了感谢,也是为了让虞初、张贺他们互相熟络一下,宴席筹备的很是丰盛。
席间刘据并未端着架子,主动走下主位,他本想活络气氛,可有东方朔在场,气氛压根就没有冷过。
无法。
刘据无奈笑笑,最后只着重给众人介绍了一下金日磾。
对于这位匈奴人,前太子少傅庄青翟知道的多一些,一直跟随刘据左右的太子舍人苏武,也了解的多一些。
东方朔就差点,虞初、诸贺这几位投效时间晚的,对金日磾更是两眼一抹黑了。
不过没关系。
今夜过后,印象就有了,很深刻。
宴席上觥筹交错,一直持续到晚间,戌时将尽之际,正殿的宴会方才进入尾声。
刘据一如既往,虽然庄青翟现在已经不是太子少傅,但刘据依旧持弟子礼,亲自相送……
与此同时。
侧殿。
“前些日子殿下在上林苑猎到一头鹿,这些肉脯苏舍人带回去。”李良娣捧着一个盒子,递给苏武。
苏武接过还未谢恩,却见良娣从宫娥手里接过一个木盒,又递过来,“之前义公一事,多谢你兄长相助。”
李珆嘴角噙着笑,轻声道:“殿下知道江阳侯不便收,殿下也不便直接谢,劳烦苏舍人转达了。”
见状。
苏武本想婉言推辞,可听到后一句话,他接过盒子,沉声道:“苏武替兄长谢殿下!”
李良娣轻笑道:“江阳侯的帮助,殿下会一直铭记于心,将来必有厚报。”
苏武默然点头,郑重行了一礼后,方才告退。
按照宫中规矩,每逢节日、或者相隔一段时间,皇后就要赏赐酒肉给皇帝的近臣,以示恩宠。
太子宫也有类似传统。
不过,如今太子宫没有太子妃,赏赐酒肉的事情就落到两位良娣身上。
侧殿另一处。
金日磾从史良娣手中接过盒子,施礼道:“多谢殿下,良娣。”
史灵笑容和善,屈膝回了一礼。
礼不可缺。
之前太子宫有两位姬妾,曾对金日磾匈奴人的身份指指点点,失了礼数,坏了规矩,所以她们人间蒸发了。
可惜……
好在如今的太子宫规整了很多,两位良娣持身以正,御下也有道,长公主新送来的几位美妇人都调教的服服帖帖。
再也没有闹出幺蛾子。
金日磾受了礼遇,随后在内侍的引领下,一路出了太子宫。
离开宫门,坐上马车,吩咐回府。
而今金日磾已经成家,按着明面上厩长的当值时间,白日上班,晚间则回自己的宅邸。
金宅。
位于长乐宫对面,仅相隔两条街道,宅子是太子给置办的,就连金日磾回府后,迎上来的妻子,也是太子牵线的。
金曹氏。
平阳侯曹宗的曹。
曹宗,卫长公主嫁于平阳侯曹襄时所生之子,也就是刘据的亲外甥。
是的,刘据也是当舅舅的人了……
平阳侯曹氏一脉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当舅舅的想在你家挑一个族女,嫁于自己的肱股之臣,你没意见吧?
小曹宗现在还是玩泥巴的年纪,舅舅说啥就是啥呗。
娶了曹氏女,理应是冲淡自身匈奴人标签的好谈资,可金日磾成婚后仍然低调、内敛。
平时也不和京城哪家来往。
以至于除了亲近之人,鲜少有人知道,曹氏贵女嫁给了一个太子宫养马的匈奴小子。
将太子宫赏赐的肉脯交给妻子,又交谈了几句,金日磾命人唤来自己的弟弟。
书房。
昔日还是稚童的金伦,现今已是人高马大的少年郎,“兄长。”
“坐。”金日磾指向右侧。
待金伦在桌案旁坐定,金日磾打量着他,“殿下今夜告知我,准备提拔你做事。”
“真的?!”金伦脸色一喜,顿时咧嘴笑道:“我现在弓马娴熟,经义功底也不差,能文能武,什么都能胜任!”
他盯着自己兄长,两眼熠熠生辉,迫不及待的问道:“殿下准备给我安排个什么差事?”
话罢。
金日磾却没有回应弟弟的激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看着。
金伦脸颊抽了抽,挠挠头,缩着脖子安稳坐好了。
屋内静了一会儿,金日磾不急不缓的声音才响起:“你年少时遭遇的大变,难免不记事。”
“入了太子宫后,我幸起,从此你更是没有受什么苦楚、磨难,以前你性子大大咧咧,我不管你。”
“但以后,我说,你记着。”
金伦闻言,脸上激动尽去,连忙肃穆拱手,“请兄长教诲!”
啪。
一本书册扔到桌案右侧,金伦扫了一眼。
“专诸刺吴王僚的事迹,我让你看了不止一遍。”金日磾话音刚落,金伦立刻接道:
“我明白,当年在王城外,太子殿下以专诸比兄长,事后更是恩重如山,兄长愿为殿下的专诸。”
“弟亦愿!”
金日磾看了弟弟一会儿,点点头,“其实那日在王城外,殿下还提了一个人,淮阴侯,韩信。”
韩信?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一听这两个字,金伦立刻抬头,目露惊疑。
以金日磾如今手里掌握的力量,当年对他讳莫如深的旧事,现在已不是秘密,对他的弟弟也不是。
可正因为知道,金伦才会失态。
金日磾没去管弟弟眼里的震惊,把玩着手里那柄镶嵌红宝石的匕首,自顾自道:“殿下借淮阴侯比作我,是勉励。”
“但我却时刻自醒,告诉自己要戒骄戒躁、谨慎做事,切不可恃宠而骄,否则,钟室之祸不远矣……”
此言一出。
金伦神情巨震,意识到兄长的警告之意,立刻起身保证道:“兄长放心,我记住了!”
金日磾眼睛没动,淡淡道:“这些话,我希望你真的记住、记好了,人教人,教不会,等到事教人……”
“我不会留情。”
这一刻,金日磾想起了太子宫消失的那两个姬妾,他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我们容不得犯错!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