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张母白一片的头发微微颤动,手杖沉重地敲击地面,决绝与泪在妇人眼中打转。
她知道。
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一旁的张贺、张安世见状,悲痛再次浮现脸上,但他们没有劝父亲认罪求活,只是跪地俯首,泪流不止。此情此景。
刘据看不下去了。
早在老妇人开口时,他便将宦者令拉去了中庭,瞅着老太监,质问道:“你还看的下去?”
“你看过戏剧吗?”
宦者令张了张嘴,不等他说话,刘据就拍着手,急道:“今日若是一场戏,你就是丑角你知道吗!”
“人家张汤母子要气节的有气节,要骨气的有骨气,你呢?”
“你有什么?”
刘据上下将这阉人比划了一通,宦者令本能的夹了夹腿,顿时恼怒,挑眉瞪眼,他正要张嘴,刘据再次打断道:
“你只有一道口谕鸡毛当令箭,却要逼死一个坦荡之臣,成了今日人家母子气节里的陪衬、坏人!”
“你代表的谁?”
“你代表的是我父皇,坏人是你当了吗?是我父皇当了!这盆脏水泼给他之前,你有问过我父皇的意见吗?”
刘据连珠炮似的,直往宦者令心窝里戳。
老太监怔了怔,眼中露出慌乱。
他们这些当奴婢的,可以谁都不怕,独独扯上主子时,得思之慎之,再思再慎!
“这……”
宦者令只开了个腔,刘据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罪名文书,搭眼一扫,怒道:“你自己瞅瞅。”
“什么淮阴侯之志,捕风捉影的东西也能拿来定罪?诬陷,赤裸裸的诬陷!”
“你让张汤怎么认?”
宦者令脸上慌乱更甚,“那……”
刘据白了他一眼,弹了弹文书,“八项罪状,假的太多,你没听老妇人刚才讲吗,该认的才认。”
“八条里总有真的吧?让张汤不用全认,从里面挑一条。”
自顾自说完。
刘据一偏头,望向愣愣看着自己的宦者令,气道:“你看着孤干嘛?孤能做主还是你能做主?”
“快上报啊!”
“啊?是是。”老太监被太子的连珠炮蹦得又恼、又慌、又急,不及多想,转身便吩咐人去请示陛下。
等小黄门急匆匆出了张府,宦者令回过头来,却看见先前还一脸急色的太子,此刻气定神闲。
老太监不傻。
片刻间就反应过来,“嘿,殿下你……”
“安啦。”
刘据再一次对老太监说出他的专属口头禅,“孤这是善意的哄骗你,瞧着吧,父皇肯定准许你的请求。”
“说不定还会夸你办事妥当。”
“呐,不用感谢孤。”
刘据摆摆手,入了后堂,劝张汤先别急着死,等一等,或有转机……
他没有胡诌,确实有转机。
两刻钟不到,当小黄门再次返回时,那张公文上的罪责,只剩下一条。
能证明是张汤做下的种种酷烈案件、而且确实是他的罪责、他不得不认的一条。
可还记得‘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故事?
在以往张汤既当被告,又当审判官的时候,那些原告,没一个能有好下场。
有些是罪有应得,有些,却是被张汤手下之人,随便网罗了罪名,置于死地。
此类事。
现在被人翻了出来,张汤当初也是默许的,栽赃陷害、手段酷烈,那便是切切实实的罪过!
走过鬼门关在前,又有母亲训斥在后,张汤再不执着于封侯之念……
默然一阵,他,认了。
“呼!”
在他点头的那一刻,张贺兄弟二人长松一口气,如蒙大赦,张母紧绷的脸色也陡然舒缓下来,差点软倒在地。
很显然。
在这一刻,她并不像外表展现出来的那么刚强……
“好。”宦者令笑道:“既然御史大夫认了罪,那咱家不多留,府外使臣,咱家也一并带走。”
“御史大夫近些天不用上朝了,过些日子,就有罢免诏令下来。”
听罢。
张安世立即朝老太监拱手,拜道:“陛下大恩大德,我张氏铭记于心!”
张汤也紧跟行礼:“臣,谢陛下!”
嗯~
宦者令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一群跟班,回宫向皇帝复命去了,等他走后……
扑通!
张贺安顿好祖母,径直朝刘据跪下,神情恳切、肃穆,眼珠通红,“殿下救父之恩,臣此生唯有以死相报!”
嘭!
说完,便是一个头磕在地上。
刘据还没去扶这位,刚刚坐定的张母居然也有大拜的架势,唬得他赶忙去搀那位。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张母此时竟泪眼婆娑,握住刘据的双手,头不住地往下低,“老妇,谢殿下!”
张汤、张安世父子也在旁郑重行礼,今日有如此局面,他们知道是太子相助的结果……
“哎。”
刘据实在拗不过,一边扶住老人,一边道:“万不可如此,孤仅仅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有如今局面,全赖天子仁德,孤断不敢居功啊!”
“快快请起……”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