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进入霜河冰谷时,陈五的银镯子突然泛起凉意。 "停!" 他勒住骆驼,腕间的盐晶花在冰风里凝出白霜。七年来,这镯子探过二十处地脉,每次地动前,盐晶都会像浸了冷水般发颤 —— 前面的冰面,不稳。 "陈将军," 马三立搓着冻红的手,"再不走,天黑前过不了冰谷。霜城的人说,冰谷夜里会 ' 哭',那声音能冻住人喉咙。" 陈五没接话。他跳下雪驼,单膝跪在冰面上。冰层下传来闷响,像有人在敲鼓 —— 是冰裂的前兆。抬头望去,两侧的冰崖上挂着尺把长的冰锥,在夕阳下闪着冷光,像倒悬的刀刃。 "毒刺!" 他喊,"带沙蝎的兄弟去冰崖上探路,看看有没有冰缝。老周头,把盐车往中间靠,重车压冰面容易裂。豆豆,把甜灯收进怀里,别让风灭了。" 话音未落,冰面 "咔嚓" 一声。 陈五猛地抬头 —— 正前方的冰面裂开道尺许宽的缝,蓝幽幽的冰水涌出来,瞬间在风里结了层薄冰。更远处,冰崖上的冰锥 "簌簌" 往下掉,砸在冰面上碎成星子。 "快!" 陈五抄起枣木杠子,"往冰崖下跑!冰面要塌了!" 驼队乱作一团。老茶商的骆驼受了惊,拖着枣粮车往冰缝冲,车轮卡在冰裂处,"轰" 地翻倒,枣饼撒了一地,在冰面上滚成红珠子。豆豆抱着甜灯追过去,冰面在她脚下 "咔" 地又裂道缝。 "豆豆!" 陈五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冰面 "哗啦啦" 往下塌,冰水溅在两人腿上,瞬间冻成冰壳。他把豆豆甩上最近的冰崖,自己却踩空了 —— 半条腿陷进冰窟窿,冰水漫到腰间,冷得他咬碎了后槽牙。 "陈将军!" 毒刺从冰崖上滑下来,甩出套马索套住他的腰带。沙蝎的伙计们拽着绳子,十多个人喊着号子往崖上拉。陈五感觉腰间要被勒断了,可他盯着冰面 —— 冰裂的纹路像条蛇,正往商队最末尾的盐车爬去。 "盐车!" 他吼,"先拉盐车!" 铁柱训练的狼旗青壮反应过来,抄起冰镐砸向盐车的捆绳。五辆盐车的麻绳 "噼啪" 断开,盐袋 "咚" 地砸在冰面上,压得冰裂的速度慢了些。陈五借着力道翻上冰崖,冰水顺着裤管往下淌,在靴底结了层冰坨。 "所有人贴冰崖站!" 他抹了把脸上的冰碴,"冰谷要发 ' 脾气 ' 了!" 话音刚落,冰谷深处传来轰鸣。陈五抬头,整面冰崖的冰锥都在晃 —— 是雪崩。 "趴下!" 他扑过去压住豆豆,"用斗篷裹住头!" 雪浪卷着冰碴砸下来,像千万把刀。陈五听见身边有人惨叫,是老周头的学徒小栓子,被冰锥划破了胳膊;马三立的商队伙计抱着盐袋滚进雪堆,盐粒在雪里撒成白月亮。 等雪浪退去,冰谷里一片死寂。陈五撑起身子,斗篷上压着半尺厚的雪。豆豆的甜灯还在怀里,灯身裂得更厉害了,可蜜油渗得更多,火苗 "呼呼" 蹿着,把周围的雪都烤化了一圈。 "老周头!" 他喊,"老周头在吗?" "在这儿!" 老周头从雪堆里钻出来,头上顶着个枣饼,"枣粮车翻了,不过枣饼冻硬了,能当石头砸人!" "毒刺?" "在!" 毒刺抹了把脸上的血,手里攥着半截冰锥,"冰崖上有脚印 —— 新鲜的,和黑风口马匪的皮靴印一样。" 陈五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接过冰锥,锥柄上刻着狼头纹,和黑风口马匪的马掌钉一模一样。寒狼部,果然没走。 "他们引雪崩?" 马三立哆嗦着,"这得多大的胆子?" "不是引,是等。" 陈五摸了摸冰崖的裂缝,"冰谷每年这时候都会雪崩,他们知道商队要过,提前在冰崖上凿了冰缝,让雪崩来得更猛些。" 他指了指远处的冰坡,"看,那边有篝火的灰 —— 他们在这儿蹲了三天。" 豆豆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张叔叔,甜灯照到冰缝里有东西!" 陈五凑过去。甜灯的光映在冰缝里,照出半截皮甲 —— 黑毡的,镶着狼头铜扣,和黑风口马匪身上的一模一样。 "寒狼部的人," 他沉声道,"被雪崩埋了。" 毒刺蹲下来,用冰镐撬起块冰:"不是被埋,是故意留在这儿的。" 冰下露出半张染血的羊皮纸,字迹被冻得发硬:"甜州商队过冰谷,冰裂雪崩,无人生还。" 陈五的鱼符烫得烫手。他终于明白寒狼部的算计 —— 先袭商队,再借雪崩灭口,让甜州以为商队是死在天灾里,放松警惕,然后再对甜州动手。 "马三立," 他把羊皮纸塞进怀里,"你带两个伙计,抄近道回甜州。告诉阿月:寒狼部要对甜州动手,让她把盐仓挪到西城,城墙加高三尺,狼旗骑兵夜里别穿皮甲,穿布袍 —— 寒狼部的箭专射反光的东西。" "那您呢?" 马三立急了,"霜城还等着盐呢!"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带剩下的人继续走。" 陈五拍了拍他的肩,"甜盟的信比命金贵。再说..." 他看了看豆豆怀里的甜灯,火苗在风里跳得更欢了,"有这灯照着,咱们冻不死。" 商队重新整队时,天已经全黑了。冰谷的 "哭声" 响起来,是风穿过冰缝的尖啸,像极了狼嚎。陈五让毒刺在前面探路,自己断后,盯着每一块冰面。 "张叔叔," 豆豆缩在他怀里,甜灯的光照着两人的影子,"寒狼部为什么要打甜州?我们又没招他们。" 陈五摸了摸她的发顶:"因为甜州有他们想要的 —— 盐、粮、能让人活下来的法子。" 他望着远处的冰崖,月光下,狼头纹的冰锥闪着冷光,"但他们不知道,甜州最厉害的不是盐,是 ——" "是人心!" 豆豆突然接话,"阿月阿姨说的!甜州人的心拧成一股绳,比冰崖还硬!" 陈五笑了。他想起阿月在甜州城墙上贴的告示:"甜州是甜州人的甜州,一人有难,全城相帮。" 想起铁柱教狼旗骑兵时喊的号子:"刀磨快,墙垒高,甜州人,不弯腰。" 冰谷的风越刮越猛,可商队的火把亮成了串。老周头把冻硬的枣饼分给大家,咬起来 "咔嚓" 响;毒刺用冰锥在冰崖上刻记号,防止迷路;豆豆的甜灯在最前面,火苗把冰谷的 "哭声" 都压下去了。 后半夜,陈五在冰崖下发现个天然的冰洞。洞顶垂着冰钟乳,地上铺着干松枝 —— 是之前的商队留的。他让大家进去避风,自己守在洞口,望着冰谷的方向。 "陈将军。" 毒刺蹲过来,手里攥着块狼皮,"这是从冰缝里扒出来的,上面有血字 ——' 左贤帐死,右贤王怒 '。" 陈五的瞳孔缩了缩。左贤帐是寒狼部的左路军,右贤王是老可汗的弟弟,最善用毒箭。他想起阿月说过,甜州的城墙是土夯的,最怕火油;盐仓的木门是枣木的,最怕毒箭。 "毒刺," 他把狼皮塞进火里,"等出了冰谷,咱们得绕路。走北边的雪松林,虽然远,但树多,能挡箭。" "明白。" 毒刺摸了摸腰间的三棱刺,"我让人在松树上刻甜盟的蝎子标记,就算迷了路,也能找到道。" 冰洞里的火越烧越旺,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豆豆把甜灯放在冰钟乳下,灯影在洞壁上晃,像群跳舞的小人。老茶商哼起《甜州谣》,调子跑了调,可大家跟着唱,把冰谷的 "哭声" 都盖住了。 陈五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七年前刚来甜州时,他蹲在干泉边,阿月递给他块枣饼:"甜州人饿不死,哭完了,接着活。" 现在他带着甜州的甜,走在冰谷里,身边是甜州的人,怀里是甜州的信。 寒狼部的刀快,冰谷的风狠,可甜州的人 —— 更韧。 天快亮时,冰谷的 "哭声" 停了。陈五拍了拍身上的雪,喊大家收拾行装。豆豆把甜灯揣进怀里,灯身的裂缝里渗出最后一滴蜜油,滴在冰面上,冻成颗琥珀似的珠子。 "走了。" 他翻上雪驼,望着冰谷外的雪山 —— 霜城还远,可甜州的灯,已经在他心里亮得刺眼。他知道,不管寒狼部有什么阴谋,甜州的人都会像这冰谷里的火,越烧越旺,越冻越亮。喜欢胡沙录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胡沙录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