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达沐浴完毕,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她在屋里对着铜镜绞干头发,镜中人睫羽低垂,看不清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扶着巾帕瘦削玉手微微发颤,已经湿透的巾帕还被心不在焉地绞弄着,昭示此时她心中的不安。
随着一阵如雷贯耳的哭喊声穿透四格小窗,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苏达嘴角上翘着轻叹一口气,无奈的将巾帕扔到一旁,起身去迎阿耶。
半湿的发尾还在滴答水珠,水渍慢慢洇湿白色上襦肩颈处,即便细看也很难看出来。
人刚出门口,就被一股大力稳住肩膀,只见阿耶眼眶通红,眼白处布满红色血丝,眼皮松散带着疲态,俊美的面容好像骤然间苍老了几分,薄削的嘴唇颤抖许久,愣是没发出声音。
驼着背绕着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盯了个遍,脚下步子细碎频繁转得苏达又开始头脑发昏,她赶紧捉住阿耶的手却只蹭到袖口,还是一把攥住,防止他再继续焦躁地转看下去。
连抚他手臂轻声安慰,“阿耶,我没事。”
苏父哪里听得这些,现在哪怕只是苏达吐露的半个音节,都让他哀恸难当,情难自抑。他宝贝了十六年的小女娘居然因为自己被人欺凌侮辱,轻贱蹂躏。
想起宋启冲去御史台,告诉他苏达在福来楼被太子污了清白,他顿时如坠冰窟,偌大的御史台头一次让人心生胆寒,若不是因为他的高升,苏达又怎么会被太子盯上!干瘦的大手止不住的颤抖,手上的刑法典章倏然坠落,他该死啊!
看着眼前的酥酥,自责溢满胸腔与愤怒一起掀起滔天巨浪,“是阿耶的错,都怪阿耶。”
“不怪阿耶,我真的没事。你别激动,我们慢慢说。”牵着苏父的绛紫官服就往前厅带,临进门时冲着西厢的方向抬高嗓音,“苏时清,麻烦你烧点热水,泡壶茶。”
前厅被简单的收拾一番,白底黑字匾额悬挂在正上方,翘头案、太师椅和官帽椅都按四方阵摆好。别人家的厅堂必有几幅雅致对联,苏达也央求苏父写了几对挂在匾额下方,看起来还有几分样子。
她搀扶着阿耶就强制地往官帽椅上按,试图让他冷静下来,“阿耶,你别急,慢慢听我说。”
苏父看向酥酥目光满是心疼和自责。
“我进入房间后,太子虽然确实有不轨之举,可我情急之下将他打晕了,所以他并没成事。您放心。”
听闻苏达的话,憋成苦瓜的脸上虽显出一丝痛快,可仍旧痛心疾首,“打得好。”
叩叩
苏父闻声瞬间息了嗓音。
苏达侧目看向走进来的苏时清,缓缓道来,“阿耶,今日是苏时清救了我,是他将我带回来的。”
苏时清端着食案放到茶几上,只将视线专注在冒着热气的茶壶上,“我看雨越下越大,就自作主张去福来楼接她。是楼里伙计告诉我苏达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