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谢谢。”佟旺也不失望,将三轮车上的烤白薯再次递给男子。
“谢谢同志,您找个这小伙子干什么?我帮您留意下,等发现有符合的,过去跟您说一声?”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男子接过烤白薯后,一边扒皮,一边问道。
“谢谢,谢谢,世上还是好心人多呀。我前阵子摔了一跤,被这小伙子就背到了医院,问他啥姓名,哪个单位的,他也不说。哎呀,我这心里过意不去,这不,蹲路边就是为了再碰到他,得感谢一下人家。”佟旺胡诌道。
“真是个好小伙,做好事不留名。我帮您留意下,如果都能对上,怎么联系您?”男子一边往嘴里塞着烤白薯,一边嘟囔道。
“我时不时的还会过来,等啥时候不过来了,就是找到了。”佟旺不相信这市面上有什么单纯的好人,他信奉除了至亲以外,凡是对你好的,都是想着从你身上要点什么,要么图财、要么图色、要么图权。
“行,那我帮您留意。”西北风凛冽,白薯本来就不大,凉的快,男子三下五除二将烤白薯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后,跟佟旺说道:“同志,我还得上班,先走了。”
“走吧,走吧,路滑,骑慢点,注意安全。”佟旺捂的严实,不光有皮袄、皮裤,帽子、围巾、手套一件都没少,笑微微的跟男子道别。
男子骑上自行车,拐进个小胡同后,立马下来。
男子看了看手里扒下来的白薯皮,将上面残留的泥土小心翼翼的抠除,连带着剩下的那点白薯尖,一并塞进嘴里,又骑上自行车,从另一边出去了……
邮电学院的同学们来到田间地头,按不同的系别、班级分配到不同的地块。
一个班大概负责一亩地的样子。
唐植桐按照在押运科抢收白菜的经验来看,一亩白菜大概在小五千斤,也就是每位同学要背小二百斤的白菜回学校,一趟肯定运不完。
采收白菜之前,由当地的菜农又讲解了一遍拔白菜的要点,包括抓住哪儿、怎么用力等等,并做了示范。
诸位天之骄子,一点都没有意外,很认真的听取了老农的经验。
其实,在这个年头,对于学生来说,这一点确实也没有什么值得意外的。
众人皆知去年浮夸,无论是钢产量还是亩产量,都存在严重便宜,但很多地方都组织了种地能手向大、中学生传授经验的活动。
这在几十年后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的农民能给大、中学生传授什么知识?凭什么能给他们传授知识?
然而,这些事实实在在发生了。
白菜田里的雪还没有化,雪盖在白菜顶部,远远望去,整整齐齐、错落有致。
唐植桐琢摸着,若是有文青站在这,可能会赞美一下眼前的景色,再引申出一层更加递进的意义吧?
事实却是,唐植桐看到了给自己讲解采收要点的老农在落泪。
老农的脸上留有岁月、操劳留下的皱纹,仿佛刀刻斧凿一般,恐怕笑起来都不能抹平。
皮肤因长期风吹日晒而显得黝黑粗糙,眼里充满了无奈与忧虑,他紧抿着嘴唇,似乎在强忍着心中的悲痛。
时不时握紧又松开的拳头,眼中滴落的泪水,仿佛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上苍的不公。
唐植桐不敢想象他家中的妻儿老小将如何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第一趟采收很顺利,同学们将拔出来的白菜去掉根部的泥土,然后放进各自的麻袋。
麻袋空间有限,为了抓起来方便,不少同学没有装满,然后背着去地头过磅。
过磅的地方有学院老师及公社的干部值守,过一麻袋记一麻袋的重量,然后麻袋由负责的同学直接背回学校。
唐植桐这次没有骑自行车过来,歪着脖子,扛着麻袋,跟在同学们的后面往学院的方向走。
回程时不再以班级为单位,谁先过完磅谁先走,也许是互相不认识的缘故,一路上,同学们大多默默不语。
唐植桐农村出身,看到老农的眼泪,心有戚戚然,挺不是滋味的,所以没有等其他同学,埋头赶路,中间并没有停歇。
到了学校后,唐植桐跟随着大部队的脚步,在其他班同学的协助下,将白菜掏出来放在一旁。
唐植桐此刻已经气喘吁吁,将麻袋叠一下放在地上,然后一屁股蹲在上面。
掏出烟点上,一边休息一边观察着其他班同学接下来的操作。
同学们井然有序,有负责帮着接白菜的,有负责摘冻菜叶、将其铺在贮藏沟底部的,还有将白菜摞列在冻菜叶上面的。
再往远处看,有同学挥舞着头、铁锨挖贮藏沟的,也有往摞列好的白菜上面盖土的。
唐植桐对这种储存方式挺熟悉,以前家里也用过。
好处是成本低,不用担心天冷后被冻,可以随吃随取。
坏处是挖出来的白菜表层土挺多,清洗起来费劲,尤其还是在寒风刺骨的冬季,自来水又热不到哪儿去,非常冻手。
小半个学院的学生,犹如蚂蚁巢穴里的工蚁,分工明确,一切井然有序。
抽完烟后,唐植桐拍拍屁股,拿起麻袋,取了自行车,往自己班负责的地头驶去。
运第二趟之前,学院老师安排学生先帮着菜农采收其他地里的白菜,并将白菜运往公社指定的地点,这样做也是为了让学生少往这边跑一趟。
唐植桐由于骑了自行车的缘故,往后座、前杠上挂了四个麻袋,推着往公社走。
这一路上,唐植桐看到了公社的老老少少,有赶着畜力车运的,有推着鸡公车运的,有背麻袋运的,有背筐运的,还有抱着白菜踉踉跄跄往前走的小孩子。
满脸稚气的小孩子,吹着鼻涕泡泡,脸上不仅没有笑容,还挂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苍白和茫然。
对此,唐植桐只能长叹一声,尽量保持白菜的完整。
而此时,佟旺依旧守着自己的炉子,希望能够等到唐植桐。
随着天色渐晚,他脸上失望的神色越来越浓,最终也是一声叹息。
佟旺从炉子中拿出早已烤过头的白薯,掰开,啃食着中间的瓤。
“老爷,行行好,行行好。”有蓬头丐面的盲流不顾地上的雪水,跪在了佟旺车前,不住的磕头。
佟旺嫌弃的看了一眼,将手里已经吃的差不多的烤白薯扔到盲流面前,口吐芬芳:“滚!”
盲流顾不得烤白薯表面带有的泥土,顾不得被扔在地上粘上的雪水、泥巴。
什么烤焦了、凉了、有口水、不干净等等,此刻统统顾不得,甚至没有顾得上起身,就那么跪在地上,迫不及待的捡起来往嘴里塞。
天晚了,佟旺知道再待下去没法保障安全,于是拍拍手,从车斗里下来,推着三轮车往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挂在天际,将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