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惜言没有插话,只是默默拿了一串里脊放进嘴里,辛辣的裹满番茄酱的味道,刺激她的味蕾。“陈惜言,你呢?咱们年龄相仿,你能懂吗?”蓝晓晓转向陈惜言,带着醉意迷离的眼神说道。“你喝醉了,别喝了。”陈惜言不答,伸手拿开蓝晓晓手中的酒瓶,却往自己杯里灌满,仰头喝下。苦涩的、呛喉的,陈惜言硬生生喝下。她不懂,不懂寻亲的意义,不懂人们为什么总是抱着期望、渴求温情。她曾经渴求过的,早已被时间杀死,化为灰烬。而另一旁,蓝晓晓还在说:“我来申城是来寻亲的,村里人都说我妈跑了。但是跑了好啊,我也跑了,她可能不想见我,但是我只想见她一面,只想知道,她是不是过得很好。”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孩此时泪眼婆娑,带着酒气的声音,裹挟思念与委屈。廖书香见状,柔声安慰道;“一定会再见的,别难过。”陈惜言说不出什么,只拿出一串烤年糕递给她,指着电视机上说:“你可以寻求他们帮助。”方才主持人说,任何人都可以拨打热线,他们定会拼尽全力寻找。远在天南海北的人都能找到,蓝晓晓母亲就在申城,定是容易。“不,我要自己找,不能打扰到她。”蓝晓晓一抹眼泪,又挺起胸脯,满脸歉意,“抱歉惜言,今天你生日我提这个……”“没事,不祝我生日快乐吗?”陈惜言举起酒杯,微微一笑。廖老板碰杯:“生日快乐。”蓝晓晓破涕而笑,也举起来:“生日快乐!”一顿饭毕,三个人在三街巷路口告别。陈惜言一直以来扬起的嘴角落下,昏黄色打进她的眼睛里,幽深如湖水。近日骤升的温度,连同风也温暖起来。长T恤黏在身上,牛仔裤密不透风,她的额角沁出汗水,顺着鬓边流到锁骨。“任何人都可以拨打热线,我们定会全力寻找……”主持人的话萦绕在耳边,经久不散。手背抹开汗珠,她笑了笑,摇摇头。若是小时候听到这话,她定是忍不住要打的。只是时间好久了,久到她已经没了期待。如今一人在这里,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不好吗?“滴——铃铃——”大哥大在口袋里震动,陈惜言掏出来,“唐潋”二字映在眼中。她眸光微闪,手指颤抖着按下接听键:“惜言,别忘记周一去上课。”电话那头轻快的声音响起,混杂着广播航班的声音。“我知道了,你要走了吗?”陈惜言紧紧攥着大哥大,身子缓缓蹲下。“是啊,这件事很急,而且那边信号不稳。申城一中坐三路车,惜言你又背着我哭鼻子了。”唐潋的声音带着轻轻的笑意。陈惜言仰头,泪水退回眼睛里。她说:“你怎么知道?”电话里响起车轮子的声音,唐潋的声音时远时近:“我就是知道,怎么了,该不会是想我了吧?”她打趣道。“嗯,你快些回来。”陈惜言说完,不等唐潋的回话,按下挂断键。熄灭的黑色屏幕里,映出她通红的眼圈。大风刮过,带走所有残缺不全的树叶,和彩色塑料袋。五颜六色在空中纷飞,转眼飞出了拐角。一只停留在陈惜言脚边,她弯腰捡起,轻轻吹了一口气。于是袋子腾空而起,连同心中的微弱火苗一同吹灭了。亲生父母于她而言,早已像天上湮灭的星星。无论天黑还是亮,他们都不存在。如今世界上,还有一人会偶尔挂念自己,就足够了。唐潋、唐潋……天空划过几颗流星,陈惜言向上望着,似乎隔着万里高空,可以看到唐潋离开的影子。——白天与黑夜轮换,转眼来到唐潋千叮咛万嘱咐的周一。“惜言,快给十号桌送拿铁,我忙不过来了!”蓝晓晓一手举着杯子,一手倒着牛奶,大喊一声。陈惜言这才收了五个桌子的咖啡杯,接收到蓝晓晓的信号,应声:“知道了。”也不知是不是咖啡店摆上了电视机的缘故,近来店里客流量多了两倍不止,陈惜言和蓝晓晓二人忙里忙外,脚底板都快磨出烟了。一下午二人在顾客的声音中度过,待到下班的时候,二人双双累瘫在沙发上。蓝晓晓在此刻更是杀人诛心:“终于下班了,可是惜言你要去上课了,好悲惨。”她咯咯笑着,肩膀不停耸动。陈惜言露出一个死忙微笑:“你再说一遍——”她作势要站起身,手中拿着平日捶背的棍子,在蓝晓晓面前晃了两眼,蓝晓晓见状嗖地一下跑出大门,朝她做了个鬼脸:“你来锁门吧,明天见!”时过立夏,白天越来越长,刮在脸上的风带着热气儿,让陈惜言想起那家早餐店掀开蒸笼时的水蒸气儿。一转眼,竟然过去了两个月。那件大衣被陈惜言好好放在了衣柜里,她用工资买了两套春夏的衣服,替换着穿。锁门也愈发娴熟,不过两秒“卡擦”一声,陈惜言对着玻璃大门映出的自己,扬起一个笑容。“滴滴——滴——”电话显示,唐潋。陈惜言眼睛亮了一瞬,她原本以为唐潋不会再给她打电话,毕竟前些日子已经叮嘱过自己。“惜言,今天就是开学的日子吧?坐三路车记得哦,还有过几天我就回去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唐潋的生意混着嘈杂的电流声,传到陈惜言耳朵里。“什么好消息?。”陈惜言声音扬起。唐潋斜着肩膀夹住手机,右手稳稳操作着鼠标,在她对面的电脑屏幕上,陈惜言明媚的眼眸凝视着她。“作品初赛过了,咱们很棒。”初赛过了!陈惜言投出两个币,惊喜道:“太好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很快,你先去学校吧,回去的时候联系你。”唐潋听到电话那头售票员的声音,说道。陈惜言“哦”了一声,乖乖挂断电话。车窗外风景不断变化,不变的是她脸上自始至终没有掉下去的笑。伦敦酒店,斯嘉坐在桌沿上,一脸坏笑望着唐潋。见她们挂了电话,斯嘉起哄道:“呦呦呦,咱们的铁树要开花了这是?”“庄筝跟你说什么了?”唐潋扶额,每逢出国或者和这群老友在一块,她们总要来关心一下自己的情感状况,生怕她憋着憋出病来。斯嘉是最操心的一个,次次聚会带来一堆朋友相互介绍。这次她来伦敦商讨比赛的事,斯嘉破天荒没有整那些幺蛾子,她还以为这人转性了。“你的摄影过了初赛,我们都知道的,这个女孩好看。”斯嘉一双蓝眼睛忽闪,转头看到唐潋略带韫色,笑着转了话题,“对了,协会活动要开始了。”斯嘉所说的协会是指反歧视协会,申城与国际接轨最深,许多思想也最是前卫。前些年她们了解到同性恋在国内举步维艰,便自发举办了协会,帮助人们科学认识它。“嗯,过几天我回去。”唐潋关闭电脑界面。“我和你一块儿,怎么也不能少了我。”斯嘉跳下桌子,满脸写着真诚。唐潋只是瞥了一眼,没好气道:“得了吧你,又想干什么?”斯嘉嘿嘿一笑:“自然是去看看让你挂心的小朋友了。”小朋友?唐潋咀嚼着这三个字,莞尔一笑,总是爱哭鼻子,可不就是小朋友?伦敦此时是中午,阴雨绵绵,总不见太阳。她托腮,眼中是迷蒙大雨,心中想的是那个小朋友,此刻在做什么呢?——陈惜言此刻正襟危坐,她有在好好听课,但是耐不住班级里吵闹。不是这里饮水机坏了,就是那边纸飞机飞了。更有甚者,在这里睡觉,呼噜震地,和老师的声音不相上下。教数学的刘老师一面讲,一面微微叹气。忽然对上陈惜言无比认真的眼睛,她浑身一震,小小的身躯又重新灌满力量。“这道题应该……”班级里只有前排几个,和陈惜言一块儿听课。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刘老师不到五秒收拾好教材,鞋子“哒哒”跑出门。随后,那些同学也一一跑出门。教室里瞬间空荡荡,陈惜言看了眼板书,又看了看后排呼呼大睡的同学,脑中只剩凌乱。怎么,会这样?之前在胜利夜校,固然有不想学习的人,但是还没有这么明目张胆。更何况都是花钱来学习的,为什么他们看起来毫不在意?许是陈惜言震惊的神情过于明显,距离她一个过道的同学忽然出声:“这个夜校,本是为了让社会上没读完高中的来读,但是很多家长为了省事,直接把学生塞进来了。”陈惜言抬头,对上两颗小虎牙。再往上看,披肩短发、圆圆杏眼,莫名她觉得这人好眼熟。小虎牙见到她的正脸,腾得一声站起来,激动地说:“你你你,是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