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重门,垂锦暮,我双手托腮依偎在菱花隔扇窗下凝视,任时光在指尖悄然流逝,这样的场景煞是惬意。仿若一副淡青浅色的水墨画,静等着情郎提一提笔尖将我印在画纸上。一阵凉风袭来,听得府里的丫头在屋檐下窃窃私语,原来院里的迎客来一夜之间全盛开了,那鲜艳的紫红色花苞缀满在浅绿色的枝叶丛中,真怀疑是九天玄女昨夜将彩缎洒向花丛。 一眨眼,今年我已十六有余,对着铜镜微微一笑,红晕如红潮般凝成一线,拂向桃腮蛾眉,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犹如早春枝头含苞待放的豆蔻花般亭亭绽放,我想豆蔻年华说的便是我这个年纪。 听我说罢,爹爹心里难免有些不舍,嘴上总是笑着应道,“好,好,我女儿要嫁这世上最好的郎君,那做爹爹的就给他寻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只是,这段时间不算太平,国有大殇天下丧。 新帝尊先皇谥号“崇天契道英睿恭纯宪文景武渊仁懿孝贞皇帝”,庙号光宗,葬于庆陵。 自古以来便是尊卑有序,先帝统共有七个儿子,皇长子朱由校已经登基称帝,二皇子朱由?四岁殇,三皇子朱由楫八岁殇,四皇子朱由模五岁殇,六皇子朱由栩出生不久夭折,七皇子朱由橏出生不久夭折。 之后不断有朝廷要员来府上与我爹爹寒暄,我静静的躲在门后边偷听。从他们的谈话中隐约能窥探到,如今的朝堂已成三足鼎立之势:当朝大太监魏忠贤获皇帝钦封“上公”尊号,加持东厂提督,门下锦衣卫不尽其数。 自然还有远在福建的巡盐御史周铮,据闻周铮乃是皇帝儿时伴读,周家又久居盐务这一要职,富可敌国。新帝登基得了周家的鼎力支持,因此周铮被皇帝特地从福建调到京都任户部尚书一职,成为朝堂上伴君左右的新宠,一时风头无二。 正听得入神,忽而觉得肩头一沉,一双玉手不知何时搭到了我的肩上,在我回望的瞬间便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嘘,不要说话!” 她朝我笑道,“几日不见,妹妹长的是愈发的标致了。” 姚姐姐握住我的手腕,笑道,“不知妹妹可有中意的,姐姐先给你掌掌眼。” 姚姐姐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好妹妹,你我要嫁就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绝不落人于后。” 她眼光向往的道,“那自然是当今皇上,这个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他要人生,旁人便不能死。他要人死,旁人便不得生。而且当今皇上初临大宝,还并未纳入妃嫔,若是能被选入宫中,那姚家便要光宗耀祖了。” 姚姐姐见我这般倔强模样,不禁遮脸笑道,“人各有志,你还不知道呢,皇上下旨召集各个官宦人家的子女入宫选秀。不日便要入宫,这其中便有范府,我来找你就是为了选秀的事。官家的适龄女子必须先选秀,皇帝挑剩下的才能另行婚配。咱们女子的婚姻本就无法自主,婚姻往往是维系家族荣耀的纽带。”说罢便叹道,“我父亲希望我进宫出人头地,从而为他的仕途助一臂之力的。” 姚姐姐急忙拉着我的手劝道,“罢,罢,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今日我还想着拉你一同选秀入宫,看来只是多事。只是听姐姐一句劝,选秀这事可不能由着性子来,若是违背了圣旨,祸及满门。你且耐烦去见见皇上吧,权当走个过场。” 我忙将姚姐姐请到闺房,侍女扶崧还没来得及冲泡新茶,姚姐姐见我案桌上留有中午没来得及喝的一碗冰镇酸梅汤,便端起来一股脑的都倒入嘴里,酣畅道,“以前觉得你只会做这一碗冰镇酸梅汤,如今才发现会做这冰镇酸梅汤的只有你。这汤匙里的酸酸甜甜,我是做不出来,也只有你有这样好的手艺。”说罢便向我诉苦道,“珍儿,你知道么,我的出身不高,父亲官职卑微,又逢着家母早亡,哪里能与京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小姐相比。”说罢又道,“姐姐真是羡慕你,京城里达官贵人的千金都是被轿子抬进去选秀的,姐姐哪里有你的这份福气,我家中贫寒,这一身锦衣便是全部的家当,哪里还坐得起轿子呢。”说罢又道,“相比于不知道差距在哪,这种明明知道有差距,却无能为力的情况,才是最让人感到无奈的。” 姚姐姐忙推辞道,“那该如何是好,这样子不成体统的。” 姚姐姐感激的道,“若是我能当选,定是不忘妹妹今日的提拔之恩。” 在娘亲眼里,是看不起姚姐姐这种出身的, 日子过得飞快,天启元年二月初八,司命初现,玉堂生辉。今日乃是上好的黄道吉日,众公卿带着待嫁闺中的千金小姐,都聚集在神武门外。 神午门前早已聚集了一大片的秀女,个个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齿如含贝。爹爹还嘲笑我道,“我的傻女儿,别人都巴不得削尖了脑袋往皇宫里闯,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着急。” 离开了爹爹,我与姚姐姐小心翼翼的紧随在其它秀女身旁,过来一个内监高喊一声,秀女们顿时罗成两列,沿着熙和门甬道站了长长的一排。只觉得在此排队等候无聊无味,我们旁边便是司设监设置的茶水室,供前来选秀的贵人们解渴,我徒自坐在小凳上饮着茶水。其她秀女虽然面露疲惫之态,却想抢一个好位置,强撑着排在一旁,而姚姐姐更是挤到了前几位。以往的秀女都想挑在上午光线明媚的时候面圣,因为这个时候外头艳阳高照,更能让殿内的皇帝看清自己姣好的面容。姚姐姐也偷偷在内监手里塞了些零碎银子,“还望公公多多包涵,帮我寻一个好的位置。” 谁知姚姐姐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到了地上,手腕上的玉镯碰了个粉碎。姚姐姐气急败坏的道,“你为何如此无礼。” 可是这玉镯终究是从当铺借来的,金贵的很,姚姐姐便在众目睽睽下喊道,“这玉镯你得赔我。” 说罢便将手上的镯子取下,姚姐姐刚要伸手去取,应瑶将手往回一缩,“你还未曾相告父亲是何人,所居何官职?妹妹改天也好登门拜访,以表歉意。” 谁知应瑶却不依不饶,“姐姐若是不说,那也未免太失礼了。” 谁知刚说完便惹得哄堂大笑,都在议论纷纷。应瑶得意的道,“一个从七品的小吏之女也敢跑到这里来选秀,当真自以为野鸡会跳到枝头变凤凰,在这青天白日里做的些美梦呢!” 一个“赏”字极尽讥讽羞辱之意,应瑶是将姚姐姐视为下人了。见姚姐姐被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垂泪欲滴,我忙赶上前去。姚姐姐见我上前来,便急道,“珍儿,这镯子可是我父亲两年的俸禄。” 里面的内监见我二人起了争执,也不敢随意发话,能进宫里选秀的千金们,大抵出身名门,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单拎出一个来就是自己惹不起的。应瑶见被人掖住了锋头,便气急道,“你又是何人?” “珍儿,我们还是走吧。”姚姐姐扯住我的衣袖,显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应瑶见姚姐姐行将离开,更加不肯,一个箭步上前去扯住姚姐姐的袖口,强行将姚姐姐的手腕抬到高处,姚姐姐的一双粗糙的“玉”手当即暴露在众姐妹的视线里,姚姐姐强扭不过,只得随她蛮横,任其羞辱,应瑶得意的道,“瞧瞧这双手多么的粗糙,想必在府里整日的做些洗衣劈柴的勾当,比我府中的下人还不如。” 我早已忍无可忍,一个巴掌狠狠的拍在应瑶的手背,她吃疼急忙撒开,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却安之若泰的对那名侍女道,“姚姐姐再怎么卑微,也是朝廷官员的千金。是朝廷大员的千金就有选秀的机会,这份荣光可不是谁可以比拟的。” 见我强行替姚姐姐出头,应瑶也气急败坏,抬手做打我之状,“怎的,你还想要到太后那里告我一状!” 我看劝阻的这名女子乌发蝉鬓,一眼望去却是难以抹去的温婉形象,发髻中交叉插了两只点翠银发钗,珠玉点缀的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晶莹辉耀。我心中暗惊,原来一支簪子便能将女子的温润体态展现的淋漓尽致,便朝她笑笑,“小女名叫范玉珍,还未请教姐姐芳名。” 我心头一震,果然人如其名,便也笑笑,“原来姐姐便是才华满京都的张侍郎的千金,依妹妹看来,姐姐的嫣字乃是‘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的嫣吧。” 忽而人群中又有一阵高喝,只见一女子从人群中从容不迫的向我们走来,毫无顾忌的将手挽住张嫣的胳膊,亲昵的道,“姐姐好久不见了,自上次福建一别,已经有几年未曾相见。” 迎面走来的这名女子身穿对襟羽纱衣裳,倒是清新脱俗,性格爽朗至极,别有一番韵味,她也随即望了望我,“这位妹妹不知怎么称呼?” 她听我自报家门,随口“哦”了一声。张嫣指着这 周静随即冲我笑笑,“我兄长原就职于福建都转盐运使司。” 怪不得这位静贵人性格爽朗,出生于这等豪门世家,定是不受约束所致。只是心中有所叹息,这样的性格是不适合生活在皇宫大院的。便笑道,“妹妹见过姐姐了。” 姚姐姐羡慕的道,“果真是豪门大族的千金,妹妹真是好福气。” 见周静性子倒是豪爽,我笑道,“这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发小姚姐姐。” 不一会珑湖已经将沏好的茶水端到姚姐姐面前,为了平息众人的舆论,姚姐姐拿起茶碗朝向应瑶道,“是姐姐方才莽撞了,多有得罪了妹妹,还望妹妹不要在意,这杯茶水权当做赔罪了。” 见她复又出掌,我忙按耐住应瑶的手腕,忙解释道,“姚姐姐也是无心之举。” “何人如此放肆!”人群当中一顶华贵的轿子朝我们缓缓而来,所出之处犹入无人之境,各路内监纷纷让路。到我们这便停了下来,从轿子上传来一声娇羞的女声,“也不知是哪家的老爷,竟调教出如此无礼的女儿。” 轿子中的女子将轿帘一扯,只露出半张脸来,春风拂槛露华浓,也仅有这半张脸就透漏着似蹙非蹙的烟眉,说不出的凌厉。她仔细的打望着姚姐姐,见姚姐姐一副楚楚可怜相,一双媚眼更是风情万种,一阵厌恶之情涌上心头,毫不领情的道,“真是没有一点家教,竟然跑到这认亲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可不像你这般自来熟,可真是不要脸!” 只图轿中的贵人能够息怒,没想到轿中之人更加嚣张,“谁是你妹妹,我可没你这么个狐媚子姐姐,生的一双媚眼子,相必是想来勾引皇上的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轿中的女子冷冷一笑,“呦,这就受不住了?这么快就暴露了你的本性,竟然跑到这里来装可怜!” 只见轿子里的女子愈加冷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 轿子里的魏玲沁便毫不犹豫的道,“不给你点教训还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荷绦,掌嘴。” 静姐姐在一旁不屑的道,“什么贵人,也不知哪里跑来的野丫头。” 周静倒是毫无半点退步,步步紧逼,“倒真是有样学样,有什么样子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子的丫鬟。这主子没急呢,丫鬟倒先急了。都是主子们在说话,哪里轮的上一个丫鬟插嘴。” 这尖酸刻薄之语我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倒不是不能说,而是没有周静这般的底气,我与姚姐姐都忍不住叹息,“到底是豪门大族的千金。” 魏玲沁不意与她计较,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轿子。我也道,“你我姐妹都出身知书达理之家,妹妹此举不是有失风度,你我既然相逢在这钦安殿下,便是有缘,既然有缘,以姐妹之称又如何。” 我心想又无心留恋皇宫,何故要看你的脸色行事,便气昂昂的道,“我是户部郎中范浩正之女范玉珍” 本是一片好意,不过话中带着一副好凌人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打赏下人,我极力推辞道,“既然是赔罪,还是由珍儿之手转赠给姚姐姐吧,方才妹妹与姚姐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镯子算是赔礼了如何?” 待她们都散去后,姚姐姐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爽快的问道,“妹妹有话便说吧,姐姐承担的起。” 她叹了口气,勉强道,“我也知道后宫险恶,实是虎狼之地。可是珍儿,我从小就被人看轻,自觉低人一等,等的便是今日入宫选秀之时,姚家扬眉吐气之际。” 姚姐姐却忧愁的道,“应氏虽然骄横无礼,却生的一副姣好的面容,再加上显赫的家世,若是以后在宫里碰到”“若是以后碰到,那姐姐可要想好了以后该如何相处,依妹妹看来,应氏可不像善罢甘休之人。” 这时皇帝跟前的内监总管王提乾上前来,尖着嗓子宣旨道: 入了钦安殿的大门,内侧有几十名带刀近侍伫立两侧。坐在宝座中央的便是穿着龙袍的皇帝,胸前绣了条奔腾的游龙,左右两个肩膀上、前后的膝盖部位以及衣襟中都绣有团龙。龙袍下摆处绣着“海水江崖纹”,有一统山河的吉祥寓意。穿着它的每一位皇帝,似乎都在向世人述说着自己无上的权力。见他手里捻着一串珊瑚雕夔龙福寿纹手串,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们。侧坐的乃是当朝太后。我朝向来以左为尊,从左往右依次是张嫣,周静,魏玲沁,我和应瑶,最末便是姚姐姐。 皇帝望了一眼太后,太后也悠然自得的点了点头,接过内监呈上来的茶水,轻抿一口方道,“都快起来吧,可别跪坏了身子,你们可都是京城中达官显贵的千金们,若是跪坏了身子,你们的父亲都跑到哀家面前,让哀家赔偿该如何是好!” 我却在一旁紧闭双目,遥想着我大明朝的皇帝、那位睥睨天下的王者此刻就在眼前。又想着他每次临朝都要面南而坐,群臣朝北而跪。倘若真的入了这后宫,那便要和群臣一般,次次见面都要屈膝行礼,不光是皇帝,还有面见众姐妹时候的礼仪,这些繁文礼节仅是想想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萧声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我心中暗惊,“还从未听到如此清翠的萧声,比竹节所铸的竹萧声还要清翠几分,到底是用何器皿所奏,绝不会是翠竹所铸。”不容我多想,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随之便是一片万籁俱寂,我最后附和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见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加身,又叩了个头道,“臣女参见皇上,方才冒犯之处还请皇上见谅。” 蕙心堪怨,也逐春风转。丹杏墙东当日见,幽会绿窗题遍。 我却摇了摇头,“皇上可曾听闻南宋诗人李清照评价晏几道,岂不闻晏几道的文风苦无铺叙,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我轻“嗯”一声道,“皇上此曲豪放极了。”旋即话锋一转,“不过此曲上阕除了渲染一片热闹的盛况外,并无什么独特之处。” 我急忙找补道,“皇上哪里的话,此曲原不可言传,只可意会。一讲便成了画蛇添足,然而闻此萧声画蛇既成,臣女的此举只是添足而已。徒惹皇上不高兴了。” 见他来了兴致,我含笑道,“皇上此曲境界本非笔墨所能传写,破坏了那万金无价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一瞬的美好境界。幸亏还有这些美好的字眼,聊为助意而已。” 我和颜悦色的道,“方才皇上的曲音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一片凄凉肃杀之象,不过曲意如细雨绵绵,若有若无,收尾之时若不细细品尝,很难听出来,臣女只是听惯了萧声,这便是听来的心得。” 他抚手拍掌道,“好,很好,品尝萧曲的同时,又把宋代的晏几道奚落一通,朕看你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大殿里安静极了,唯有青紫色的衣裙就着花盆底鞋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碎声音,太后徐徐道,“先帝自小便对皇帝严苛至极,骑马射箭无一不通,皇帝每每做错了事情,先帝总是指着皇帝训诫道,若是皇帝不上进,便是连自己的弟弟们都比不了,怎能给弟弟们做表率。于是皇帝便没日没夜的苦读,连妃嫔都未曾纳入一人。这其中的曲折经历倒是被你给听出来了。” 我毫不犹豫的道,“是同在殿上的姚宝儿姐姐。” 姚姐姐神色不豫,当即拜服道,“臣女姚宝儿叩请圣安!” 我却道,“方才听得皇上一曲,皇上于臣女的心中已是友人。既是友人,何来的拘束。” 我自知语失,置皇帝与我同起同坐,复又屈膝乞罪道,“臣女失礼,皇上是天子,怎么会跟臣女并列呢。” 这样的话怎不教人动情,我当即惶恐道,“臣女不敢,皇上可曾听过金屋犹自赋长门,渔阳鼙鼓葬花魂。”死后,汉武帝对她可就不能容忍了,因为阿娇跟汉武帝说话还是像当初训斥小弟弟一样,毫无顾忌,于是废了她的后位,把她迁到了冷宫,让她自生自灭。这第二句渔阳鼙鼓葬花魂讲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唐明皇因杨玉环貌美,终日沉湎于歌舞酒色之中,最终酿成安史之乱。安禄山从渔阳起兵反叛后,唐玄宗逃亡西南,在马嵬坡被哗变的军队逼迫,处死了杨贵妃。” 他正言道,“你竟然这样看朕,可是朕不是汉武帝和唐明皇。” 他生气的道,“朕说了以后是不会对你动气的。” 他眼神一颤,傻傻的伫立在原地,尴尬的笑笑,“那便能忍则忍吧!”皇帝转首缓缓又问张嫣道,“你叫什么名字?”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嫣姐姐复又叩首道,“这诗句都是珍妹妹方才所言,臣女只不过是是借花献佛罢了。” 张嫣姐姐复又下跪叩首,欢欣的道,“臣女愿意,谢皇上隆恩。” “唔,什么味道如此苦涩?”说罢皇帝便将目光投到了应瑶的身上,腰间显眼处那一滩茶水污渍仍历历在目,经历了这许多的时候,清香的茶水早已散发苦涩的气味,皇帝开口道,“这茶水的味道是你身上的?”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安得禄早已将秀女名字熟记于胸,当即上前道,“启禀太后,这是工部侍郎应祥之女应瑶。” 皇帝却在一旁轻松的道,“母后就不要生气了,儿子瞧着,她这衣服上浸润的茶渍是正山小种,这茶叶烟熏味极重,算是红茶中的极品。” 皇帝将目光饶有兴趣的投到姚姐姐的身上,“朕看你不仅善长乐器,学识也是渊博。” “你终于肯主动跟朕说句软和话了,倒不是为了自己,为的是这位姚小姐,看来你是很希望朕将她纳入后宫的。”随即便哈哈一笑,“如此倒也甚好,朕和朝中的大臣们博弈,他们都让着朕,不敢赢朕。姚宝儿,你敢赢朕吗?” “这个嘛,改天再说吧!”说罢皇帝便瞧了瞧应瑶,模样倒是娇媚极了,随即便转头对太后道,“这些女子有的出身大家,有的出身微薄,母后不一直教导儿子要雨露均沾,于天下人眼里,这便是最好的安排。儿子看应瑶也是无心之失,还望母后见谅。” 说罢,登时有一个在旁侍候的老内监端着托盘,缓缓向我们走来,他走的极为稳当。托盘上放着一碟盘子,盘子里呈满了一坨红泥似的物品,这名内监拿起毛笔轻轻沾了沾红泥,我便知道这是何物。书中有述,守宫四爪之间有一块天生的朱砂,这红泥像极了从守宫躯干里取出来的朱砂,随即脱口道,“这是守宫砂么?” 也不知是不是宫里规矩甚多,点朱砂的那名老内监也不敢随意搭话,只是用极为老练的手法,从嫣姐姐开始,一个一个往手臂上滴宫砂。待滴到我的手臂上,果真一颗鲜艳的红痣,像极了一滴鲜血。前五名都是鲜红如斯,可是到了姚姐姐这里忽然褪去,见此皇帝眼色随之一愠,眉毛拧到了一起,眼里迸发出一道刀锋般的目光,显然是生了大气,脱口而出,“混账!” 太后的面上也是异常的难堪,姚姐姐哭喊道,“没有,没有,臣女没有做这中违背闺中贞洁的龌龊勾当,皇上,臣女没有。” 我闻言惊悚极了,心下却徒生疑惑,姚姐姐自幼的梦想便是入宫为妃,怎么会干这种违背贞操的勾当,便为姚姐姐求情,“皇上,姚姐姐自幼便爱慕皇上,怎会轻易失身于其他男子。” 我随即猛地看了看姚姐姐手上的青玉镯子,顿时明白了过来,解释道,“皇上,臣女曾经看过书籍,书上说从守宫体内取出来的朱砂乃是至阳的物体,遇到这至寒的手镯便会相克,故而褪去颜色。” 我将姚姐姐手臂上的青玉手镯取下,果然手腕处蔓延出一条细细的青紫色冰痕,定是这手镯散发的寒气所铸,便用手搓了搓手腕让其回暖,重新滴一颗守宫砂,果然鲜红如初。众人当下宽了宽心。 人是极不得与命运抗衡的,被皇帝选中的便就是淑女了。谢了恩便倒退几步,一个个出了殿内。 我于心中松了口气,刚出神武门,便望见行仗和凤娇都在殿前等候,一见我出来了 我一望凤娇前伫立着十六个勋卫散骑舍人,凤娇用红绫装饰,光是看起来就威风凛凛。我和姚姐姐一出宫门就被各个内监分别安置在了凤轿里,宫中选秀的宫女们无不羡慕,姚姐姐微与我一施礼便坐回了轿子里。司设监总管吴宝俸更是上前朝我献媚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小主吉人自有天相,刚才小主和姚小主乘的是一顶轿子,如今的宫人们都在议论,小主的一顶显轿里飞出了两只金凤凰呢。” 我笑着回礼道,“妹妹这个淑女怎可与姐姐相提,姐姐出身名门望族,妹妹这个淑女就是个淑女,姐姐这个淑女的名分指不定哪天就成了贵人呢。” 我疑惑道,“姐姐这话何意?” 我心下不解,便下轿细问道,“还望姐姐明言相告。” 我心里一惊,“难道不可能,珍儿不愿意相信。” 可是我还是不肯相信此事是姚姐姐故意所为,见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极不愿意相信,嫣姐姐又道,“我也是有所顾忌,别让你觉得我是在离间你与姚姐姐的情谊。”随即嫣姐姐用指肚揉了揉太阳穴,不住叹息道,“但愿她是无心的,那再说一件你相信的罢,今日魏玲沁一出手便要置你于死地!” 我心头一震,脱口而出,“那个镯子原本应当戴在我的手上的,若是如此,今日虚惊一场的便就不是姚姐姐了。” 见我吃惊不止,她便不再多说,只道了句,“这二人一个嚣张跋扈至极,一个隐忍老辣至极,若是入了后宫,指不定掀起何种波澜呢,你我二人唯有小心为上。”临上轿之际,又徐徐说道,“愿你是真的,今日之事,姚姐姐乃是无心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