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被押回监狱,关进死囚牢房。 他躺在床上,发现单子是粗布做的。他的眼睛睁开了。“啊!我是作为死囚关在黑牢里了,”他对自己说“这是公正的” “为什么不能呢,”于连想“如果有来世的话?说真的,如果我碰见基督徒的上帝,我就完了,那是个暴君,因此,他满脑子报复的念头;他的圣经说的尽是残酷的惩罚。我从未爱过他,我甚至从未想相信人你爱他是真诚的。他没有怜悯心(他于是想起了圣经中好几个段落)。他将以可恶的方式惩罚我” “我的爱多吗?啊!我爱过德-莱纳夫人,然而我的行为是残忍的。在这件事上和在别的事上一样,为了闪光的东西抛弃了质朴平常的东西” “不一定吧,先生,三天后的断头者。” “那好!是的,我的朋友,三天后的断头者,”他回答那个人道。“德-肖兰先生将跟马斯隆神甫合租一个窗口。好,在这个窗口的租金上,这两位可敬的人物谁将占谁的便宜呢?” 拉迪斯拉斯:我的灵魂已做好准备。 “回答得妙!”他想,然后就睡着了。早晨有人紧紧地抱住他,把他弄醒了。 原来是玛蒂尔德。“幸亏她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他这么一想,完全恢复了镇静。他发现玛蒂尔德形容大变,像是病了半年,真真让人认不出来了。 “我昨天发言的时候不是很美吗?”于连回答。“我是即席发言,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说真的,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玛蒂尔德这一天像住在六层楼上的穷姑娘,温情脉脉,毫不做作,然而她从他那儿得不到更朴实的话。她从前常常让他受到的折磨,他回敬给了她。 “据说丹东在断头台下想起了妻子,大为感动;但是丹东曾赋与一个到处是轻浮的年轻人的国家以力量,并且拒敌人于巴黎之外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来而在别人看来,我充其量只是个也许。” 根据抱负远大而且坚定的人对常人的粗笨所拥有的权利。 玛蒂尔德有气无力地对他说了好几遍:“他在隔壁房间里。”最后他终于注意听这句话了。“她的声音微弱,”他想“然而口吻中她那专横的性格分毫无损。她为了压住火才放低了声音。” “律师,要您在上诉状上签字。” “怎么!您不上诉,”她说着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怒火“请问这是为什么?” 这个意外的障碍把玛蒂尔德性格中的高傲部分完全唤醒了。在贝藏松监狱的牢房开门之前,她未能见到德-福利莱神父,便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于连头上。她崇拜他,然而在这一刻钟里,她却诅咒他的性格,后悔爱上了他。他从中又看见了从前在德-拉莫尔府的图书室里用令人心碎的语言百般辱骂他的那个高傲的人。 “至于我,”他想“我要是在这种令人厌恶的日子里再过上两个月,成为贵族集团可能编造的卑鄙无耻的诽谤的目标,而唯一的安慰只有这个疯女人的诅咒,那才叫傻呢那好吧,后天早上,我就跟一个以冷静和技艺高超著称的人进行决斗”“非常高超”魔鬼一方说“他弹无虚发。” 他决心已下,遂陷入梦幻邮差将照例六点钟顺路将报纸送到;八点钟,德-莱纳先生看过之后,爱丽莎踮着脚把报纸放在她的床上。随后她醒了:她读着读着,突然慌乱起来,美丽的手抖个不停;她一直读到这些字十点零五分,他停止了呼吸。唯一真心为我的死而哭泣的人。” 德-拉莫尔小姐从于连嘴里什么也得不到,就把律师请了进来。幸好律师是从前一七九六年意大利军团的一名老上尉,曾经和马努埃尔是战友。 “说真的,您这样想也可以,”费利克斯-瓦诺先生最后说,费利克斯-瓦诺是律师的名字“不过您还有整整三天可以提出上诉,而且每天来是我的责任。如果两个月内监狱底下有座火山爆发,您就可以得救了。不过您也可能死于疾病,”他望着于连说。 玛蒂尔德终于和律师一起出去了,于连觉得对律师比对她怀有多得多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