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庄重的人继续发言,看得出,他熟悉情况;他的雄辩温和而有节制,于连非常喜欢,他陈述了下列重大事实: “二,没有英国的黄金,就不能让欧洲那些国王打两个战役;而两个战役还不足以对付小资产阶级。 “第四点是显而易见的,我斗胆向你们提出: “一,因为他们忙于事务,不分昼夜,指导他们的人能力极强,远离风暴,距你们的边界三百里之遥” “是的,先生,罗马!”红衣主教自豪地说。“不管你们年轻时流行过什么巧妙的笑话,我在一八三0年要大声说,只有罗马指导下的教士能对老百姓讲话。 “教士的才能高于你们的才能,”红衣主教提高了嗓音“为了这个主要目标,即在法国建立武装政党,你们做过的,我们都做过了。”这里他列举事实“谁把八万条枪送往旺岱等等,等等。 红衣主教的话大受欢迎“应该让德-奈瓦尔先生离开内阁,”他说“他的名字实为无谓的刺激。” 所有的眼睛都在找一个人,于连认出来了,那是内阁总理德-奈瓦尔先生,于连在德-雷斯公爵的舞会上见过- 这时,德-奈瓦尔先生站起来,一副使徒的腔调: “事实向我证明,先生们,我的名字使许多温和派反对我们,从而加强了雅各宾党人的力量。因此,我乐意引退,然而天主的道路只有少数人才看得见,”他又补充说,两眼盯着红衣主教“我负有使命,上天对我说:你将把你的头送上绞架,或者你将在法国恢复王政,将议会两院削弱至路易十五治下的最高法院的程度。而这件事,先生们,我将去做。” “真是一个好演员,”于连想。他又错了,总是把人想得太聪明。德-奈瓦尔先生受到一夜如此热烈的辩论、尤其是讨论的诚恳态度的激励,此刻对他的使命深信不疑。此人勇气可嘉,但没有头脑。 讨论很快重新开始,越来越活跃,尤其那股天真劲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些人会让人毒死我的,”于连有时候想“怎么能在一个平民面前说这些东西?” 在换蜡烛的时候,背心先生低声对旁边的人说:“天知道这个人要对国王说什么!他可能说我们很可笑,毁掉我们的未来。“应该承认,他上这儿来,真是少有的自负,甚至厚颜无耻。他组阁以前常到这儿来,但是总理职位到手,什么就都变了,个人的兴趣也荡然无存,他应该感觉到这一点。” “我敢打赌,”背心先生说“将军去追总理了,跟他道歉,说他不该到这儿来,并且声称他领导我们。” “我们磋商吧,先生们,”主席说“不要再试图你说服我,我说服你了。考虑考虑记录的内容吧,四十八小时之后我们外面的朋友就要读到了。刚才谈到各部长。现在,德-奈瓦尔先生已经离开我们,我们可以这样说了,那些部长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他们将来还是要听我们的。” “我觉得,最容易的是概括我们的立场,”年轻的阿格德主教说,强压住一股由最激昂的狂热凝聚而成的烈火。他一直保持沉默,于连注意到他的眼睛从讨论一个钟头以后,就由温和平静一变而为烈焰飞腾。现在他的心灵简直如维苏威火山熔岩一样喷涌四溢了。 “今天,先生们,要献作祭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巴黎。全法国都在模仿巴黎。在每个省武装你们那五百人有什么用?这是一件冒险的事情,而且没完没了。何必要把法国和巴黎自己的事情搅在一起呢?巴黎自己用它的报纸、它的客厅制造灾祸;让这个新巴比伦毁灭吧。 直到凌晨三点钟,于连才跟德-拉莫尔先生离开。 于连做的会议记录长达二十六页,侯爵据此写成秘密记录,到四点三刻才完成。 第二天,侯爵把于连带到一座离巴黎相当远的、孤零零的古堡里。那里面住着一些奇怪的人,于连认为是教士。他们给了他一本护照,用的是假名,但终于写明了旅行的真正目的地,其实他一直是假装不知道。他孤身一人登上一辆敞篷四轮马车。 “要特别注意,只可有出 旅行迅速而凄凉。于连一离开侯爵,就把秘密记录和使命忘了,一心只想着玛蒂尔德的鄙视。 “不过那个人的神情很怪,”于连心想“他那双粗鲁的眼睛老是打量我。” 那不勒斯人坐在他让人搬到炉火前的一张扶手椅上,高声叹息,一个人说的话比张口结舌地围着他的那二十个德国农民还要多。 他们在大路上走了百来步,说话不会被人听见了。 “真的吗?”于连装傻。 “那您的行李呢?”于连说,他想也许热罗尼莫本人就是被派来拦截他的。该吃晚饭了,睡觉了。于连还在睡头一觉,突然被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惊醒,他们倒不大顾忌什么。 “是一件道袍,”他心想,轻轻地握住了放在枕下的两把小手枪。 “我连文件的影子都没找到,”本堂神甫说“内衣、香水、发蜡、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倒不少;这是个寻欢作乐的当代青年。密使大概是另一个,他装作说话有意大利口音。” “如果他到床上动我,让他倒霉!”于连心想“他可能过来用匕首刺我,我岂能容他这么干。” “那我的使命呢!”他心想。 “我中毒了,”他喊道“我难受的要命!”他要有个借口去救热罗尼莫。他发现热罗尼尊已被酒里的阿片酊麻醉,处于半窒息状态。 “就是把整个那不勒斯王国给我,”歌唱家说“我此刻也不会放弃睡觉的快乐。” “让他们等着。” 走了四分之一法里,公爵突然进了一家小咖啡馆。在这个最下等的客栈的一个房间里,于连荣幸地把那四页东西背给公爵听。背过一遍,那人对他说:“再背一遍,慢-些。” 于连听见的就是这么几句话。这几句话已经足以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处理大事就是这样啊,”他想“这位大政治家如果听见三天前那些狂热的饶舌者说的话,该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