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幸运地保住了名誉,德-莱纳夫人太激动、太惊讶了,看不到这个转眼间成为她全部生命的男人的愚蠢。 “啊!我的天主,”她说“要是我丈夫听见了响动,我就完了。” “您对生活有悔吗?” 于连故意在天大亮时大模大样地回去,他感到了他的尊严。 而她呢,她一看他脸就通红,可不看他又一刻也过不下去;她觉察到自己的慌乱,竭力掩饰却又适得其反,于连只抬眼望过她一次。开始,德-莱纳夫人很欣赏他的谨慎,很快,她见他只看过她一次就不再看了,不免慌了神:“难道他不再爱我了吗?”她心里嘀咕“唉!我对他来说是太老了,我比他大十岁呀。” 吃午饭时,这位丈夫什么也没有察觉,可德尔维夫人就不一样了:她相信德-莱纳夫人就要屈服了。整个白天,出于勇敢而果断的友情,她没少用隐晦的语言为德-莱纳夫人所冒的风险描绘一幅色彩丑恶的图画。 晚上在花园里,德尔维夫人做了巧妙的安排,自己坐在德-莱纳夫人和于连中间。德-莱纳夫人原来为自己的快乐勾画了一个美妙的图景,她握着于连的手,凑近自己的嘴唇,可现在连一句话也不能跟他说了。 仆人们有的还没有睡。谨慎终于迫使她回到自己房里。两个小时的等待就是两个世纪的折磨。 一点的钟声响了,他轻轻溜出房门,确信主人己经睡熟,就来到德-莱纳夫人的房里。这一次,他在女友的身边感到了更多的幸福,因为他不再时时想到他要扮演的角色了。他有眼睛要看了,有耳朵要听了。德-莱纳夫人关于她的年龄说的那些话也让他的心定了定。 于连倒没有想过这种不幸,不过他也看出这不幸确是实实在在的,他也就把害怕成为笑柄的心理忘得差不多了。 虽然德-莱纳夫人从未想过那些爱情的理论,但在外省,一谈到爱情,年龄的差别总是在财产之后成为开玩笑的另一大老话题。 “应该承认,”他想“她心地善良得像天使,而且没有人比她更漂亮了。” 当德-莱纳夫人还有足够的冷静可以思考时,她简直惊奇得不得了,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幸福存在,她居然连想都没想过。 于连绝想不到这些。他的爱情仍然是一种野心,那是一种占有的喜悦,他,一个如此不幸、如此遭人蔑视的可怜虫,而她,一个如此高贵、如此美丽的女人。他那些爱慕的举动,他看见女友的魅力所流露出的激情,终于使她对年龄的差异稍许放心了。在更为开化的地区,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早就有了一些处世经验,如果德-莱纳夫人略具一些此种经验,她会担心一种只靠惊奇和自尊心的满足来维持的爱情能否长久。 “我原本可以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德-莱纳夫人有时想“一颗如此火热的心啊!跟他在一起会过上一种多么快乐的生活啊!”至于于连,他还从未这样靠近过女人这支炮队的那些可怕的武器。“就是在巴黎,”他想“也不可能有更漂亮的东西了!”于是他对他的幸福不再有任何异议。情妇的真诚的赞赏,她的狂热,常常使于连忘掉那种无用的理论,这理论在这场私情的最初时刻使他变得那么刻板,甚至可笑。尽管虚伪已成了他的习惯,但仍有这样的时候,他觉得向这位钦佩他的高贵的夫人承认他对一大堆细小习俗一窍不通是一种极大的快乐。他的情妇的地位似乎使他超越了自己,德-莱纳夫人则觉得在一大堆小事情上开导这位才华横溢、人人都认为前程远大的年轻人,是一种最甜蜜的精神快乐。这个年轻人,甚至专区区长和瓦勒诺先生也不能不佩服,为此,她觉得他们不那么愚蠢了。至于德尔维夫人,她可远远没有这样的看法。她对她相信自己已经猜中的事情感到绝望,眼见明智的劝告被一个实实在在昏了头的女人视为可憎,就离开了韦尔吉,没有说明原因,别人也避免问她。德-莱纳夫人洒了几滴眼泪,很快就觉得她的幸福成倍地增加了。德尔维夫人这一走,她几乎可以整个白天单独和情人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