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命忠顺王落座,款款又道:“如今天下积弊如山,朕有什么不晓得的?吏治败坏,无官不贪,官员结党营私,朋比为奸。太上皇年号大治,意在天下大治,可到头来是一腔热血,尽付东流。朕不想自己的热血也付诸东流,故而取年号同德,意在君臣一体,同心戮力,刷新吏治,还天下一个大治!只可惜他们不明白朕的苦心,反认为朕是那等薄情寡恩之人,更有甚者,还认为如今这般境况是朕独断专行所造成的,意欲行那等不轨之事!朕不怕他们,朕要告诉他们朕就是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然而朕始终是人,是一个人,而不是神仙。有生老病死,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朕一个人能做的始终太少,那服食丹丸并不是为了长生,而是是为了让朕能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处理国事。朕着你袭封王位,目的也是在于想让你帮朕一把,行忠顺之事。” 忠顺王爷听到此处,浑身的血逆涌而上,既感动又自愧,霍得起身道:“自今日起,臣弟一身一命,皆付与陛下!臣弟愿自请出京北上坐镇辽东,与那女真部兵车相会,一场大捷下来,百邪退避!那时陛下就能安心对付他们了!” “好!好兄弟!”天子也站起身,拍了拍忠顺王的肩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你有这份雄心朕便足以宽慰了,但是关外你不能去,朕也不会放你去!你说将身家性命尽付与朕,朕瞧得出你的那份忠顺之心,但朕需要你将这份忠顺之心付与下一任天子,也就是圣孙!” “陛下!”忠顺王爷骇得脸色苍白,他惊恐万分的看向天子。天子哂笑道:“朕说了,朕只是个人,不是那长生不死的神仙。” “陛下,臣弟怕......” “你不用怕,乱不了。”天子顿了一下,继而说道:“倘或乱了,就退往南面,朕剪除江南甄家,弹压金陵王氏,最终目的也是为了给后人留一条路。” “不!陛下!”忠顺王爷又一次跪了下来,哽咽道:“陛下,臣不是怕乱,而是怕圣孙年幼,不足以服众。再者,若有宵小之辈,亦或者奸诈恶徒,祸乱朝纲,效法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彼时又当何如?三者,臣揽统摄之权,保不齐有小人恶意中伤,致使君臣离心,国将不国啊!” “那朕将皇位交由你可好?”天子陡然冒出一句,吓得忠顺王头顶的银龙簪缨王帽都滚落在地。 “......” “哈哈哈......”天子好久都没有这般畅快的大笑了,笑声回荡在殿中,“你比圣孙更坐不稳那个位置,朕明白,你心里也清楚的很,再说那个人也不想你坐这个位置。” “陛下,为何不......?”忠顺王爷一时激动,差点说出了那个字,话到嘴边才猛然察觉到自己不能说,否则自己也是必死的结局。 “杀了他?”天子目光一闪,心里顿时起了杀意,“嗯哼?” “臣弟一时失言,万望陛下恕罪!”忠顺王爷叩头以拜。 “不能杀。当年为了这个位置,朕死了多少兄弟,就连儿子的性命都赔了进去。”天子仿佛回想起了往事,腮上的皮肉随之褶动了一下,随后说道:“朕还要他去辽东替朕守着北疆,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臣弟明白!” “你不全明白。”天子看着忠顺王紧张的满头是汗,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朕要让天下人看着他,他若是一心谋逆,那自然会舍弃辽东,入关夺位,彼时他的那个‘贤王’称号就是个笑话了,就算他真的称帝,那也会背负骂名,遗臭万年。至于你,都中的事就多多劳烦了,内阁的几位大人会帮你的。” 忠顺王点了点头。 “回去吧,朕乏了。”天子送忠顺王出殿,站在丹陛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冽的冷气,直到忠顺王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他才踅身进殿。 然而在踏入殿门的一刹那,天子的身子一歪,继而一口鲜红的血吐了一地,触目惊心。 ...... 转眼便到了史太君出殡的日子,按着府上的规矩,老太太的棺椁要被安置在铁槛寺内,来日好运回南省金陵安葬。 这日,瘦了整整一圈的王熙凤在平儿搀扶下上了马车,尽管身心俱损,她仍旧坚持着要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一个半月前的那封送往王家求援的信,好似泥入牛海一般,始终没个下文。举丧期间,探春也曾来过府上三四次,但每一次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王熙凤自知这事自己办的不妥当,也不敢当面询问人家,自然当作无事发生。 可瞧着那日益见底的银箱,王熙凤实在熬不住了,有一次逮着机会寻到了小红,问起了信的事,小红回答说没有这回事。 王熙凤羞恼万分,当即找来送信的旺儿对质,旺儿磕头如捣蒜一般,直言自己送了信,还描述的有声有色。 这信的事又经小红的口传到探春耳朵里,探春问了翠墨,又询问了门上的婆子,竟然无一人瞧见。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探春也并未多想,当即找到凤姐,凤姐无奈之下,不得以道出了实情,听得探春又悲又痛,忙命翠墨回去把自己的嫁妆折现,一并交由凤姐处置。 凤姐慑于王攸,又言及黛玉,意在以后者制前者,殊料王攸得知此事之后,勃然变色,直接到王夫人跟前告了她一状。 经此一状,王夫人更加坚定了换帅的决心。 “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彼时王攸那憎恶的表情至今想来,都让王熙凤感到心寒。她后悔听从了贾琏的话送了那封信,没了姑妈的支持,现如今还得罪了娘家兄弟,王熙凤压根不敢想象日后自己会遭受什么,又会沦落到怎样的境地。 车轮辚辚而动,马脖子上的辔玲叮当作响。 “北静王爷路祭!”车窗外,一个执事明亮的嗓音穿透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