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曾随张嬷嬷学过规矩, 宫里的规矩亦在其内, 见什么人,行什么礼,都是有规定的, 皇后是一样的礼,贵妃是一样的礼, 公主又是一样的礼,况且除皇后外, 余者嫔妃皆不得宣召命妇, 便是家眷请安也得先递牌子,得了皇后允许,给皇后请过安后, 才能面见嫔妃。 皇宫森严已极, 三步一岗, 五步一哨,外围是侍卫,进了内宫,便没有侍卫,只剩太监宫女了, 便是太监宫女出入,也都是两两成对,不能独行。 琳琅忙道:“老内相请。” 琳琅不敢抬头直视,只略略抬眼,见上首的皇太后一身常服,拈着佛珠,慈眉善目,周围一群宫女太监静声屏气,一声儿咳嗽不闻,确定了身份后,便忙以国礼参拜。 琳琅再四谢恩,方战战兢兢斜签着坐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 琳琅忙站着回话道:“回圣人话,是。” 琳琅忙道:“些微粗陋拙技不敢当圣人之赞,奴甚惶恐。” 琳琅越发惶恐,忙双手接过,又谢恩,方略略沾唇,置于身畔茶几之上。 若是旁人,早羞得不行,琳琅面上却不以为卑,答道:“回老圣人话,正是。” 琳琅笑道:“贤德妃娘娘未入宫之先,便对奴十分照应,奴至今不敢或忘。” 琳琅暗惊皇太后厉害,十来年前的事情也记得如此清楚明白,不过也知道她未必就是见过,只是在宣召自己之前,将自己身前身后事了解清楚罢了,忙笑道:“老圣人喜欢,便是奴的福分,奴自觉光彩非常,愿倾力再做,进献圣人。” 琳琅会意,忙改口道:“承蒙不弃,奴欢喜之至,奴回去后便做,待做好,便孝敬上来。” 琳琅答应了,六尚局掌管内宫事务,与清代内务府有些仿佛。 皇太后从头看了,点头道:“妥当,便依此。” 琳琅忙谢恩,皇太后只说乏了,李向明便引琳琅退下,命小太监捧着赏赐送她出宫。 才进家门,便听刘二家的道:“荣国府已打发人来问了三四回。” 回屋换了衣裳,叫翠儿和秋菊道:“东西不必先收了,与我一同去荣国府回来再收。” 贾母和王夫人等也不知道琳琅此次进宫是吉是凶,是以担忧非常,毕竟琳琅和他们府里关系匪浅,待闻得琳琅回来,忙道:“快请她进来。” 又命翠儿和秋菊将赏赐之物捧给贾母等人瞧。 琳琅便将旧日做过针线等事说了,末了道:“我这样的人,何曾想过竟有这样的体面,不但进了宫,还见了老圣人,又得了老圣人亲自问话,真真是不枉了这一辈子。” 众人齐来贺喜,琳琅忙不迭地一番谦逊。 琳琅忙道:“这是我巴不得的事情,早就想请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吃酒了,只是怕老太太太太嫌弃我们家地处狭窄,没有转身更衣的余地,不愿意去呢!” 凤姐一旁也笑着凑趣道:“我最是不嫌的,只要有好吃好顽好戏曲,我便受用了。” 凤姐笑道:“老祖宗冤枉我了。老祖宗只管想着把梯己留给宝兄弟,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儿白放着霉烂了也想不起给我们,我白填了多少呢,偏吃琳琅姐姐家一回酒,图个受用,老太太就说我爱占便宜!” 琳琅笑道:“既这么着,明儿我亲自来请,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可千万别说不去。” 说着才要回去,宝钗因笑问道:“姐姐给宫里绣万佛图,多早晚的事儿?” 宝钗抿嘴一笑,道:“姐姐也算是有所得。” 凤姐笑道:“什么时候来请?我好空出那一日。” 凤姐拍手道:“好得很,我正说,花间吃酒最有趣呢!老太太。” 琳琅道:“十二亲自来请老太太、太太姑娘奶奶们,还请千万赏脸。” 既要请贾母,连带丫头婆子 蒋玉菡闻得她进宫得赏,十分替她欢喜,道:“咱们家做的酒菜,终究比不得他们府上的,便是精致也不能得。不如叫八珍楼的厨子上门做一日酒席,也吃个新鲜有趣,岂不是好?” 蒋玉菡胸有成竹,笑道:“我替姐姐料理,那八珍楼掌柜的公子和我乃是莫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蔬菜鱼肉都是自己筹备,到时候赏厨子们几两工钱便罢了。” 蒋玉菡看了一遍,素知上用的东西民间不许流通,送出去极是体面,便命人接了,径自往八珍楼去,不多时,便回来说料理妥当了,并有八珍楼的彭厨子带着手下一干学徒往杨家来,见过琳琅,便依言陈设桌椅碗筷等物,又拟了菜单。 十二日一早,琳琅坐车到荣国府,亲自请贾母过来。 四月不冷不热,花间设宴,若隐若现,愈发显得十分别致。 琳琅一笑,这一笑,如初绽的牡丹一样鲜妍明媚。 琳琅又命人在下面设了几桌,给鸳鸯、金钏儿、玉钏儿、袭人司棋侍书入画莺儿等大小丫头们坐,外面又有两桌给驾车的下人婆子们吃。鸳鸯等人却是不敢坐的,只在主子们跟前服侍,倒酒布菜。 琳琅道:“多少人在老太太跟前奉承,想求老太太看他们一眼呢,怎么却不高兴呢?” 说着看向宝玉,见他穿花过草,拉着湘云说这个姚黄好,又说那个魏紫俏,端的无忧无虑,倘若知道黛玉定亲,还不知是怎么样一副天翻地覆。 贾母想到此处,再看杨家欣欣向荣,有蒸蒸日上之势,琳琅由一个丫头长到如今,出入深宫,可自家子孙儿女不过赖其祖荫,毫无作为,不由得心中大感凄然。 说得贾母一呆,琳琅笑道:“怕是老太太不知道呢。不过我遇到的却不是府上爷们,是别家的。只是见了,我倒惊了,这岂不是前车之鉴?娘娘如今恩宠日盛,府上都光彩,真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老太太更该约束上下人等,防患于未然,免得坏了娘娘在宫里的名声。” 贾母细细一想,点头感叹道:“你说的极是,平常我不大管事,只不过能吃的吃两口,能顽的顽两日,越发纵得下头不堪了,对我阳奉阴违的,虽然你见到的不是咱们家的人作恶,不过你一说,我竟有些怵目惊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