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犹未言语, 黛玉已飞红了脸, 握着脸没看信,道:“外祖母这是做什么?”回头又怨林朗多嘴,一跺脚, 转身出去了。 林如海摇了摇头, 看着黛玉的背影莞尔一笑。 林如海放下信, 见他神色, 便说道:“我常听你母亲说,你二舅舅家有个衔玉而生的表哥, 顽劣异常, 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老太太又极溺爱,无人敢管,这些你姐姐也都是知道的。你在荣国府居住二年有余, 你说,这宝玉如何?” 林朗转身给他倒了一盏茶,轻声道:“依我说,父亲竟是回绝的好。” 林朗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这二表兄虽然聪明灵秀,远胜于我,却不配姐姐。” 林朗冷笑一声,道:“他果然是知冷知热,曲意奉承,温柔小意,只是却不是对一个人,对谁都是如此。我倒不是说他不好,只是看不过他不通世故,既享受锦衣玉食,又嫌弃读书上进的人是禄蠹!爹爹可知,他说的是什么话?他说读书上进之人乃是国贼禄鬼之流,这句话可不是连父亲都骂进去了?他比姐姐还大一岁呢,怕是连四书都还没读完!” 林朗又道:“况且外祖母家家风不正,长幼不分,私塾混乱,上上下下只知道安享富贵尊荣,竟无一人可筹划继承祖宗基业,整日耀武扬威斗鸡走狗。父亲常说,二舅舅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轻薄膏粱仕宦之流,儿原也如此认为,可是为何自居正室而长兄别住?二表兄如今依靠家族尚能丰衣足食,倘若有朝一日没有家族依靠,他又如何顶门立户?” 林朗笑道:“外祖母溺爱还来不及,哪里肯违了他的心意?姐姐还懂得管家算账理事,应酬交际待客呢,他可什么都不懂,一听读书经济立即便退避三舍!这样的人物,怎么配得上姐姐?我瞧着二舅妈素日待姐姐也是淡淡的。” 林朗知道父亲有主意,便告退出去,径自往黛玉房中走去。 常青乃问道:“老爷想知道什么蛛丝马迹?” 常青道:“老爷是想为姑娘结亲?” 常青答应了一声,自去招待荣国府派来的下人。 常青给来人倒了一碗酒,笑道:“府上出了位娘娘,我们老爷姑娘大爷心里也替府上欢喜呢!如此说来,府上的几位爷们都是国舅了。” 常青给他挟了些菜,不经意地说道:“既然如此,想必宝二爷已经定亲了?他这样的人物,又有个贵妃姐姐,想必想结亲的人家趋之若鹜呢!” 常青闻言登时大怒,强忍着怒火道:“这是怎么说?我可没听我们老爷说起过。” 常青听得咬牙切齿,他们家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他们竟敢如此作践!对于宝玉而言,他是男子,不过落个风流之名,可对于他们家姑娘,可是能逼死她的! 那人听了,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地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谁不知道太太妹妹家有个宝姑娘,生得天上地下有一无二,比林姑娘还好,更奇的是宝姑娘有一块金锁,要遇到有玉的才可配为婚姻。太太自然是疼宝姑娘的。” 那人抱怨道:“我们这个爷,比小姐还娇贵呢!外头看着好,里头不中用。说了你也未必信,长这么大,正经学堂都没上过,书也没读过几本,前些时候为了一个小秦相公去上学,又在学堂里打架,小秦相公没了,他也就没心思再去了。老太太宝贝他,老爷先前还管,后来就不管了,成日家疯疯癫癫,说的话人不懂,干的事儿人也不知,穿要穿好的,吃要吃好的,那东西还不能是婆子外头做的,必得标致姑娘们做的,精细到了十二分。” 林如海未及听完,已是怒不可遏。 林如海拿着贾母的书信到黛玉房中,林朗已不在了,黛玉正在窗下伏案作画,见他进来,忙上前屈膝行礼,道:“爹爹。”又命紫鹃沏茶,又叫雪雁移椅。 黛玉见到他,不觉想起贾母的提亲之意,脸上一红,低头道:“我还小呢!” 黛玉越发明白了,低头不语。 黛玉听完,冷笑一声,道:“不是有金玉良缘么?何必舍近求远呢?”了出来,你外祖母便想结了咱们这门亲。” 林如海忙安慰道:“我儿放心,便是老太太亲提,我也不应。” 林如海拉着爱女的手,道:“我又怎忍让你搀和其中?我不知荣国府家风致此,可见是我平素不察!幸亏你们姐弟早早还家,不然,我不知道你的清白名声还有没有呢!” 林如海含笑道:“既这么着,我就拒了。可惜咱们的年礼早就上路了,不然捎回去倒好。” 林如海收了信,乃问道:“见天儿听你说这位姑娘,怎么她也来信了?” 林如海点头道:“她送的礼丰厚,你回礼也厚些。” 林如海不禁笑道:“你倒是和这位姑娘亲厚得很。” 那日,黛玉是从梦中惊醒的。 走马观花一样,她看到了许多景儿许多人儿许多事儿,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知道如今的生活和梦里的景象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黛玉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那梦太真了些,人都是一样的,许多事儿也发生过,可是又有些不同,多了一个琳琅姐姐,少了许多怠慢。我一梦醒来,竟不知是真是幻。” 黛玉点了点头,脸上又有些红晕。 这么一来一去,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已经是次年开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