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一家出门这日, 可喜天气晴朗, 琳琅怀里抱着虎哥儿,裹得严严实实,一点儿风吹不到, 地上虽有积雪融化,行走艰难, 但转上官道,马车便平稳起来。 驾车的是苗青和毛大。 琳琅笑道:“除了那一回,你去过几次?” 琳琅指着来时带的匣子,道:“你不要做生意?那里头有三百两金子,给你做本钱。你的银子里, 只许动一半,下剩的我添上,随你折腾。” 琳琅瞅了他一眼,笑道:“我也不是白给你。倘若你赚了,要给我红利,不多,三成。” 琳琅道:“哼!我要五成做什么?三成还是我占便宜了呢!你四处奔波,劳心劳力,本就该多拿些,我也不过就是出几个钱,什么都不做的。” 杨海道:“既是王爷所赐,你自己留着便是。” 说得杨海和琳琅相顾莞尔。 琳琅抿嘴道:“仇都尉家的庄夫人下了帖子给我,请我后日赏梅花。” 琳琅笑道:“我正有此意,总归是要走动的,去认得的人家里倒便宜些。” 不过既然进城,少不得要去荣国府拜见一番。 如今她已非当日荣国府的丫头,虽说不能忘记出身,但是女子从夫位,毕竟要顾忌杨海的身份地位,故递送上拜帖,乃是上上之策。 王夫人听了十分喜悦,道:“也有将及一年没见琳琅了,听说她已得了个大胖小子,不知带进城没有,你回一句,若有,就带过来我瞧瞧。” 凤姐应了。 蒋玉菡道:“虎哥儿从西山大营都来了,去荣国府也不过一两条街,姐姐带着,还怕他着风不成?仔细些,想是没妨碍。” 蒋玉菡听了,不禁十分为难。 杨海却宽慰道:“见见也无妨。横竖你坐着车去,坐着车来,处处密不透风,只需仔细些,并无大碍。若他们不说也罢了,既说了,总归是要见这么一面。” 蒋玉菡笑道:“放心,自然是最好的。” 马车径自行到荣国府二门,自有小厮上来卸了笼头,单抬着车厢进去,及至二门方退下,才有鸳鸯和玉钏儿带着丫头婆子相迎出来,翠儿和二妞赶紧下去,鸳鸯却上前扶着琳琅母子出来,道:“哎哟哟,我的姐姐,一年不见,越发好了。快进来,别冻着小家伙。” 诸位丫头婆子见到琳琅的衣着打扮排场气势,虽然还不如荣国府一个体面的丫头浩浩荡荡,但是她从侧门进来的,有身份。也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都暗暗觉得她有福气,都是一样的出身,她们还在府里当牛做马,琳琅却已经做了六品安人,和主子们平起平坐了。 先到了贾母房中,温香扑面,翠儿和二妞只觉得满目耀眼,处处精致,色、色华丽,真如天宫一般,都不敢乱看,忙上前脱了琳琅身上的斗篷。 琳琅忙抱着虎哥儿走到贾母跟前。 贾母笑啐道:“好好一个哥儿,像他老爷才好。”就着琳琅的怀抱往襁褓里细细一看,虎哥儿早醒了,正睁着眼睛四处张望,恰恰好对上贾母的眼,他原是极小,也无作为,只是贾母见了,却很欢喜,道:“是个齐全孩子,怪伶俐的。” 凤姐也过来瞧了,见琳琅神采飞扬,观之可亲,想到自己至今无子,不觉心中一酸。 贾母听了果然欢喜,王夫人脸上亦是笑意盎然。 贾母伸手戳了他额头一下,笑道:“胡说!” 听了这话,琳琅抿嘴一笑。 贾母和王夫人都备了表礼, 宝玉因道:“我们也得给呢!” 宝玉扭头看袭人道:“你去找找有什么。” 宝玉道:“难道我还算不得是这小孩儿的长辈?” 袭人回去,出来时拿着两件波斯国玩器。 众人闻言莞尔。 王夫人笑道:“这小名虽粗,倒是好养活的意思。” 贾母素爱她伶俐,便问道:“能粗到什么地步?” 琳琅撑不住自己先笑了,道:“我们营里有一家,连生了四胎女儿,分别便叫破儿、缸儿、烂儿、盆儿。” 贾母一口茶喷了出来,鸳鸯忙用手帕接住。 宝玉直嚷着叫揉肠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合起来岂不就是破缸烂盆?” 宝玉恨恨地道:“世人也忒俗了些!岂不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晶莹剔透的女孩儿清爽洁净,比男子尊贵千万倍,偏世人看不清,用那浊口臭舌来玷辱女孩儿家,真真该乱棍打死!” 贾母笑道:“倒像他爷爷!” 三春并宝钗都听住了,默然不语。 琳琅道:“后来却得了一子,千娇万宠,只是那名字也不好听,竟是叫不出来的粗话。” 琳琅笑而不语,众人也只好不再追问。 琳琅叹道:“又能如何?不过在家洗衣打扫,烧火做饭,专门伺候那个兄弟罢了!” 不管她如何不喜宝玉毫无作为的性子,但是他惜花爱花,确实胜过世人重男轻女。 宝玉听完,一时呆住了。 贾母设宴款待,诸人在座相陪,饭后更衣,琳琅又喂了虎哥儿一回,换了衣裳,用过宴也不敢多待,便去王夫人房里说话,预备少时告辞。 琳琅笑道:“姨太太大方,倒便宜了我们虎哥儿。” 又对琳琅道:“宝丫头是极好的,你也见了好几回。” 曹公自惭不及闺阁异样女子,遂作此传,可见推崇诸钗多矣。 薛姨妈却道:“宝丫头有个金锁,原是个和尚给的,上面还有两句吉利话,说遇到有玉的才可正配,想来是有命中注定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