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虽是将要离别, 屋里却是暖意融融,比春光犹胜,一份笑容不自觉地上了眉梢眼角, 浮上心头,脸上不约而同地绽放出最亲密最温柔的情意。 琳琅亲自绞的手巾, 服侍了一场。 琳琅启匣看时,却是一套镶着祖母绿宝石的赤金累丝头面。一副衔珠孔雀开屏钗,两支压鬓簪,一双镯子、一副耳坠, 一对戒指,俱是赤金累丝镶嵌着祖母绿宝石,工艺极尽精巧别致, 那孔雀雀翎微颤,好似活了一般。 王夫人笑道:“她们能给你什么东西?不过是几匹缎子罢了,还不够你做衣裳呢!我想着你婆家是正七品的把总,虽是武官,地位也不高,到底是官家,你若嫁过去,不多拿点子嫁妆,倒叫人看轻了。况且,你出来进去,戴着这首饰也体面些。” 王夫人拍拍她的手,若是眼前是元春待嫁,她又怎么会只给一套头面?眯了眯眼,叹道:“傻孩子,你服侍我这么些年,我省了多少事,又得了多少益?比女儿还贴心些,如今我给你一件首饰也不算什么!女孩儿家嫁妆多,嫁过去才有底气说话。快收起来罢,我再给你几匹上等料子,做嫁衣,做衣裳,做被面都是好的。” 王夫人给的料子也都是上用和官用的两种,或绸、或缎、或纱、或绫、或绢,十来匹堆在一处,俩俩成双,颜色花纹各异,华美异常,灿烂无比。 王夫人看了一遍,想了想,又叫金钏儿包上一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大氅,和一件大红羽缎貂皮斗篷给她,又拿了两匹大红哆罗呢,笑道:“如今都开春了,粤南那边才送这劳什子哆罗呢来,说今年宫里的贡品都比往年迟了些,我还说白放着,如今倒用上了!” 王夫人与琳琅住了嘴,见到宝玉穿着家常衣裳进来,身后小丫头们捧着许多东西,王夫人不禁笑道:“哎哟,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捧到这儿来了?” 王夫人和琳琅都觉得好笑,琳琅忙道:“多谢宝二爷一片心意,只是我都用不上。” 便是他肯给,自己也不能大模大样地挑选。琳琅腹诽片刻,苦笑不已。 宝玉听了,不禁十分沮丧。 宝玉见母亲挑的古瓷,立即笑道:“我还有一对宣窑瓷盒,也送给琳琅姐姐盛胭脂罢!” 王夫人打发玉钏儿和几个小丫头与她送过去,琳琅袖着那套祖母绿头面,并未示人,但见到那么些衣料,众人仍不免啧啧称叹,都说是好东西,又赞王夫人厚道大方。 纵然是她不穿的,对于小丫头和婆子们而言,也都是上等的好东西。 在给杨海做衣裳荷包以备放定回礼的时候,她也会想,嫁给士兵,是好,还是坏。 命运总会眷顾有准备的人,虽不知自己将来如何,她想,努力过,便不会后悔。 与文人的花天酒地相比,武官的应酬太少太少,偏生就是这份少,而容易让人放心。只需要在婚后让他无论如何为祖母,为妻子,为儿女保住性命,便够了。 转眼间二十日便过去了,到了离去的这一日,蒋玉菡来接,已是不得不走了。 早有鸳鸯和紫鹃、玉钏儿等人带着丫头婆子帮着搬运东西,送至后门处,倒是蒋玉菡和老赵唬得连连避到车后头,惹得众人咯咯直笑。 琳琅忙道:“傻妹妹,这里算是我半个娘家,姐妹们都在这里,我如何能不来?只是明儿我来了,你们别把我拒之门外。” 琳琅只道是丫头们送的寻常之物,也不在意,上了车,仍旧不断透着帘子往后看。 忽然之间,她喜极而泣。 从此以后,浮华尽,不再 回到家,赵婶已打扫好屋子,烧了热水,琳琅彻彻底底洗了一遍澡。 老赵在前院卸了东西,问道:“姑娘,这些东西都放在何处?” 好容易收拾妥当,赵婶笑道:“光这些东西,就够给姑娘做嫁妆了。”暗赞荣国府大方。 琳琅瞅了他一眼,道:“那是给你存着留作聘礼娶媳妇的,给我做什么?咱们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寻常百姓罢了,何苦赫赫扬扬弄一大笔嫁妆?没的叫人眼红。” 琳琅脸上登时一红,恨恨瞪了他一眼,自顾自打开鸳鸯说的红木箱子,不由得微微一怔,里头放的东西也颇杂乱,十来个匣子堆在箱子里。 蒋玉菡在旁边打开匣子,笑道:“那府里倒有趣,给什么东西不当面给,还凑在一起装个箱子。这里装的是一匣子手绢,那个装了荷包,还有装的是大手巾、小手巾,还有一匣梳子篦子,都是些小物件。哟,谁这么大方,给这个?”说着捧起一个匣子给琳琅看。 蒋玉菡忙笑道:“都是她们一片心意,姐姐记在心里便是。” 琳琅拿着探春送的笔架放到书房的书案上,端详一番,倒也匹配。 琳琅粗略一看,字迹粗犷拙劣,但用笔极重,一看就知不懂书法架构。 琳琅一呆,虎是百兽之王,凶猛异常,其皮极为罕见,连荣国府这样富贵,虽也有虎皮,却也没有几件,杨家看似普通,一出手竟然便是如此名贵的虎皮! 又笑道:“姐姐放心,虽说当兵太过艰险,但如今太平盛世,上战场的次数比不得前几年,杨奶奶也说了,等成了家,便叫咱们这位姑爷小心为上,万事以保住性命要紧,必然不会叫姐姐担心。” 蒋玉菡闻言暗暗纳罕,问道:“这有什么缘故?难不成文死谏,武死战,竟非忠臣良将?” 忽听窗外有人击掌,只听来人笑道:“好见解,只不知是哪个说的?”